爹居然同她谈这种事情……
如歌哭笑不得。
天色渐渐晚了。
案女两个在竹林中谈笑。
如歌说些离庄后的趣事,笑得很开心……
烈明镜听着,不时地大笑……
他的女儿长大了,将来有很多事情必须要自己承受。只希望,在他还有能力的时候,可以让她永远这样开心地笑着。
不知道还可以保护她多久。
十九年了……
战枫十九岁了……
那个人应该马上就要来了……
石桌上的茶已凉透。
夕阳照进竹林,光线染着晕红。
如歌要离开了。
烈明镜却说出了那天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战枫危害到你,就杀了他。”
这句话,语气十分平静。
如歌惊骇,她向爹望去,然而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烈明镜已经转过了身子,满头浓密的白发,被夕阳映成晕红的色泽,他的影子也是晕红的,斜斜拖在青色竹林的地上。
“所以说,明天我们就要离开烈火山庄了。”
如歌抱着膝盖,皱着脸道。
当她来到玉院的时候,敏感地察觉出一股紧张的气息。
玄璜与赤璋正在神情严肃地同玉自寒说些什么。玉自寒静静“听”着,从他淡定的面容中,看不出一点波动的痕迹。
见到他们在忙,她原本不想打扰,准备待会儿再过来,玉自寒却已然看到了她。
见到她的那一刻。
玉自寒的笑容仿若灵玉的温华,柔和地自唇角晕染到眼底,青色的衣衫仿佛也温柔了起来。
他微笑着。
玄璜与赤璋退下。
如歌将他推出来,慢慢走在山庄里。
天空浩蓝高远,一丝丝风烟一般飘着的云,鲜艳的枫林好似在天际燃烧,远处一些树的叶子金黄灿灿。
如歌忽然很舍不得离开这里。
于是,她的神情有些沮丧。
玉自寒宁静地坐在木轮椅中,凝望苦着脸的她,修长的手指拂弄她皱紧的眉头,道:
“你很久没有回来了。”这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离开这么久,又要再离开,她想必是很不舍得的。
“是啊。”她叹道,“好久没有见爹了,总觉得爹似乎老了一些……看着爹,我忽然觉得自己很过分。一直被爹那样宠爱着,却从来没有为爹做过什么……”
她的神情更加沮丧起来。
玉自寒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瞅了她良久,然后,低声道:
“我会去同师父说,你不用陪我。”
如歌眨眨眼睛。
忽然,又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闷声道:“原来,师兄不喜欢我在你身边呀。”
玉自寒轻轻笑了,将她抱进自己的怀中。
她赌气地从他臂弯挣月兑,气鼓鼓瞪视道:“师兄,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陪着你!你是不是嫌我没有用,所以干脆把我丢在山庄好了!”
玉自寒笑着。
那笑容好看得令她的心像在春水里一般。
“歌儿……”
他的声音略带些鼻音,因为鲜少说话的缘故,声调也有些奇异,可是,却惊人地好听。
如歌也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不由得笑了。但是她不想道歉,在他身边,她可以任性不讲道理,可以耍赖得像个孩子。
她像小猫一样趴在他的膝头撒娇:
“师兄,你不要回王府了好不好?就留在这里,跟歌儿和爹在一起。”
玉自寒望着她,眼底一片歉疚:“对不起。”他身上有太多无法放开的责任。如果能够选择,他希望可以永远地守在她身边。
她皱皱鼻子,笑得不好意思:“好啦,我知道师兄也是不得已的。最近朝中似乎真的有些乱,你能陪我回来这一趟,我已经很开心了!”
玉自寒淡笑道:“你不用陪我,留在这里吧。”宫廷太过复杂和阴暗,那无休止的争斗,不适合她。
如歌摇摇头:
“不,我不放心。”
玉自寒微怔。
如歌笑得温柔:“我知道师兄很厉害,很有本领,可是不在你身边,我就是会不放心。爹也是担心你吧,所以让我陪着你。”
她握住他的手,笑着摇一摇:
“说起来,也都怨你啊!还是我的师兄呢,为什么总让人担心?会担心你是不是太劳累,是不是太伤神,身子有没有不舒服……只有在你身边看着你,才不会一直揪着心。”
她的眼睛清澈如水。
她眼中含笑。
她握着他的手,温暖传过来,一点点暖热着他的身子。
轮椅中的玉自寒,青衣如玉。
风,吹过他和她紧握的手。
那一刻,他忘却了语言。
她笑颜盈盈,嘴唇女敕女敕地轻红润泽。
他忽然想起了那一个早晨……
他吻着她……
她有些慌乱……
如歌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她跳起来,慌乱道:“哎呀,我还有些事情,要马上走了,我先送你回去!”她手忙脚乱地推起轮椅,向玉院走去。
路旁的枫林艳红似火。
她的面颊红如枫叶。
为什么……她会忽然想到那一个清晨……他吻着她……那个吻……青涩而紧张……
她心跳如鼓,不敢看他,眼睛无意地向枫林望去——
陡然一惊!
枫林中有人!
漫天红枫。
红枫深处——
一袭艳红得刺眼的红裳,仿佛盛夏的烈阳,撼得人透不过气!
妖异的鲜红!
那鲜红,既有最灿烂的明亮,又有最颓废的黑暗。
一只精美的黄金酒杯。
在苍白的指尖闪亮。
那红衣人长发散肩,赤足而立,肌肤苍白得仿佛他一直被囚禁在地狱中。
眉间一颗殷红的朱砂。
透出邪魅的味道。
红衣人仰天长笑,皓蓝的天空,血红的枫叶急坠飘舞!
红枫绝美的舞蹈中。
红衣人的纵情长笑却是寂静的,一点声息也没有。
实在太诡异了!
如歌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否在梦中。
待她再望去——
枫林中竟然什么也没有了!
只有满地翻卷的枫叶。
“奇怪!你有没有看到那个人?!”
如歌诧异极了!
难道她大白天在发梦?枫林中怎会有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而且,那红衣人的感觉如此强烈!
没有听到玉自寒的回答。
她愣了愣,然后哑然失笑。玉自寒是背对她的,自然“听”不到她的说话。
可能这几天她确实累了吧。
或许,真的是她的幻觉。
******
当莹衣醒过来时,已经是这晚的深夜了。
床边生着一盆火,炭火烧得微红,屋里很暖和。莹衣躺在床上,面孔煞白,额头满是虚汗,枕头被浸得湿透。她颤巍巍睁开眼睛,略怔一怔,突然紧紧捂住她的月复部,失声惊道:
“孩子……”
“孩子没有了。”
那把匕首刺入了莹衣的月复部,血流如注,任大夫们尽力施救,也不能保住孩子的性命。
莹衣僵住!
忽然间狂涌出的虚汗使她前胸后背冰凉一片。
饼了良久,她慢慢抬起头,眼中渗出恨意:
“为什么不让我死!”
如歌望着苍白如鬼的莹衣,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侧过头,用铜勾拨一拨火盆中的炭火,轻声道:
“如果你真的很想去死,我不会拦着你。”
莹衣怒瞪她。
然后,慢慢地,眼泪自她两颊滑落……
她哭了,哭得没有一点声音。
“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歌问道。
莹衣不应该是如此愚蠢的女子。在婚礼上行刺刀冽香,即使成功了,也会搭掉她的性命;那样大闹婚宴,她难道真的以为可以改变战枫的决定吗?在烈火山庄这两年,莹衣不会对战枫一点了解也没有。
莹衣仿佛没有听见。
泪水淌满她苍白的面颊,嘴唇微微发抖。月复部的伤口依然尖锐的痛着,好像会永远停留在战枫将匕首刺入她月复中那一刻。
战枫的眼神冰冷残酷,在他的瞳孔里,没有一丝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