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的明晓溪也跟了过去。这间画室并不很大,但墙上挂着许多油画,地上也凌乱地堆着一些。最引人注目的是,画室中间有一个很精致的画架,画架上却蒙着一块布,使里面的东西显得很神秘。
明晓溪强迫自己把眼光从那个画架上移开,将注意力集中在墙上那些已经完成的画作上。她发现风间澈画的都是一些风景,很美丽很宁静的风景,那些风景美得不象是人世间有的,美得让人向往,美得让人憧憬,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凝思,想起自己纯净的童年,美好的心愿,生命中所有的感动和喜悦……
看着看着,她的视线又被放在地上的画作吸引了。作品中依然是风景,依然很美丽,却多了很多让人感伤的意味。风景中的忧伤很轻,轻得象一片雪花,却怎么也吹不走,冰凉地留在那里,或许可以融化,但融化后的毫无踪迹,又有一种遍寻不到无着无落的寂寞。
明晓溪有些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她的眼睛刚一寻觅,就碰到了风间澈。他正凝注着她,好象已经凝注了很久,带着如画中一般的寂寞。
她的心"咚"地一跳,惊呼出声:"学长!……"
风间澈似乎小小地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微笑了起来,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暖,让明晓溪怀疑刚才看到的寂寞是否是她的错觉。
"风间哥哥!"东寺浩雪又开始赞叹起来:"你的这些画我都好喜欢啊!你怎么可以画得这么漂亮呢?"
风间澈轻轻一笑:"不过是无聊时随手画的,没有什么意义。"
"但是却反映了你的心情?"明晓溪盯着他:"你最近不开心吗?"
他又是一笑,笑意有些复杂:"作品里带出的感觉,跟画者的情绪有关,也跟看画人的情绪有关。"
东寺浩雪一头雾水地瞧着他们:"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有谁不开心吗?为什么不来找我玩呢?"
明晓溪没好气地说:"找你玩就会开心吗?"
"那当然了!"东寺浩雪拍着胸脯说:"我可以陪你们聊天,逛街,吃饭,还会讲故事,做游戏,跳舞,唱歌。对了,我还有一个拿手绝技,就是讲笑话,包你笑得肚子痛直不起腰。不信我现在就讲一个给你们听,以前有一个……"
接下来的时间变成了东寺浩雪的笑话专场,明晓溪懊悔刚才为什么要说什么"开心"、"不开心"的话,使得自己被一大堆劣质的笑话淹没起来,还得挤出笑容,痛苦地"捧月复大笑"。
第七章
牧野大宅的露台上,还是象往常一样的宁静。明晓溪的注意力却始终无法完全集中起来,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课本,透过露台的玻璃门,又一次打量正在客厅中讨论着什么的那一些人。
她能感觉到在这段日子牧野流冰当家后,"牧野组"上下人众的情绪已经从牧野英雄刚去世时的沮丧惊慌,又逐渐变得高涨兴奋了起来。他们进出这里的脚步越来越轻快,发出的笑声越来越高昂,凝注牧野流冰的神态越来越敬畏。虽然她从来不询问"牧野组"的情况,牧野流冰也从不会向她提起,但她依然可以察觉到"牧野组"在与"日兴社"的对峙中应该是取得了优势。
尤其今天,她认得来到牧野大宅客厅里的十几个人都是"牧野组"重要头目,他们一个个认真专注地围坐在牧野流冰身旁,听着他低声对他们吩咐些什么。明晓溪敏感地觉得他们此刻在商量的事情一定是至关重要的,因为他们的表情即严肃又兴奋,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很野性的霸气。
她的眼波又停留在牧野流冰身上。
牧野流冰……
他好象已不是她初认识他时,那个浑身有些冰冷的"美少年"了。"少年"这个词,已经对他越来越不合适。虽然他还不到十九岁,但他眉宇间的凝重和全身散发出的萧杀之气,会让所有见到他的人不敢逼视。他的眼睛不知从什么时候,已不再象水晶一样清澈,却变得象冰雪一样寒厉;他的面容虽然还是俊美得无以伦比,但那种美却更多地带上了一些残酷的线条。
他的这些改变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明晓溪怀疑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好好地观察过他了。时间在流逝,事情在一件一件地发生,而她对他的认识还停留在以前,至于现在的牧野流冰在做些什么,在想些什么,她又了解多少呢?
就象现在,牧野流冰正在对他的手下们命令和交代着什么,他的表情有些阴狠,眼神有些残酷。明晓溪听不到他究竟在说什么,她也不想知道他正说些什么,直觉告诉她,他所说的事情必然带着浓浓的血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对着课本冥思的明晓溪感到有一只凉凉的手落在她的肩头。
她抬起头对有些倦容的牧野流冰微笑着:"你来了。"
牧野流冰坐到她身边的竹椅上,伸长了双腿。他看着她,眼神很柔和:"你在干什么?"
明晓溪把书拿给他看,苦笑道:"我在复习功课啊。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我想考个好成绩让爸爸妈妈开心。"
"快期末考试了吗?"牧野流冰顺手翻了翻她的课本:"我把这件事都忘掉了。"
她瞅着他,忽然轻轻地说:"冰……"
"……?"他抬起头望着她,等她说下去。
明晓溪轻轻咬着嘴唇:"你什么时候回到学校继续学习呢?你已经很久没有去上课了。"
牧野流冰皱皱眉头,他犹豫了一下,声音很低:"我没有时间。"
"我知道!"她急切地反应:"我知道你现在事情很多,你没有时间去学校,也不方便去学校。可是,可是……将来呢?你有什么打算吗?"
他又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他眼底深处有些东西让她害怕。
"说呀!"明晓溪紧张地催促他。
他的眼神忽然显得很怪异:"如果……我再也不去上课了呢?"
"不可以!!"她大吼一声,面色一下子苍白起来。
她直勾勾地瞪着牧野流冰,咬牙道:"你不可以就这样终止学业!"
他默然半晌,皱眉低声说:"为什么。"
"为什么?哈,你居然问为什么?"明晓溪失笑:"难道你要象赤名杏一样变得象个白痴?!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只是靠祖上留下的产业混吃混喝,象个寄生虫?如果离开这里,如果重新开始,你要靠什么养活自己,要靠什么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离开这里……重新开始……"他喃喃地重复她的话,好象在思考。
明晓溪看见他的神情,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变凉,在一点一点向下坠落,她失声道:"难道……你没有想过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牧野流冰怔了怔,他的眼神变得很古怪,却没有说话。
她的心已经落到了冰冷的谷底,她闭上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样静默了一会儿,她才用很低的声音缓缓地说:"无论你将来准备做什么,现在都不能放弃学业……否则……"
"否则怎样?"他追问。
"否则,"明晓溪的胸脯气得一鼓一鼓:"我会看不起你!我不要跟一个狗屁不懂的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家伙在一起!就算我再努力也不会喜欢一个白痴!我绝对不会喜欢上一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