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怕饿了。”
钱多多皱眉,“宁楚真,昨晚你没睡好吗?”
“还好——如果你现在出去的话,我会睡得更好。”
“真的吗?我昨晚好像听到你房间有声音——是不是雷声太大,你不敢睡啊?”
“不是!”宁楚真睁开眼,咬牙道。
“……对了,宁楚真,你还记得渠县吗?”钱多多将手里的托盘放到床的一边,又凑近他一些,一脸的神秘。
“我们曾经路过那里,你想说什么?”
“我刚才在楼下,听人说渠县前阵子发生了命案哦,上上下下八十余人全部杀光了,连几个没成年的小孩子也杀了,有看过现场的人说,那场面简直惨不忍睹。”
钱多多见宁楚真终于坐起来,认真地听她讲话,更加卖力地描述起来。
“被杀的那家好像以前做过强盗,后来不知怎么隐居在那儿,便和县老爷相互勾结,是一方的恶霸,那天正是两家结亲的日子,原本是热热闹闹的,不知怎么突然就静了下来,邻居好奇出来一看——满院子的尸体。”
“可是很奇怪哦,”喘了口气,她继续道,“死了那么多的人,应该是血流成河吧?可是那里竟然一点血也没有,每个被杀的人就像是被什么吸干了血,全身苍白如纸。就是被仵作剥开身子,也没有一滴血流下来……你说恐不恐怖?诡不诡异?”眼看着钱多多的脸越来越近,宁楚真为了不让心脏跳出自己的胸口,只好靠到后面的床板以策安全。
“的确诡异。”他喃喃道,“被吸干了血?”
“因为这件事,抓起了不少人,最后,听说是随便推出个曾经爱慕知县小姐的武师认罪。”
宁楚真一怔,“事件就这么结束了?”
“那武师都已经砍了,不结束又能怎样?”钱多多呆呆地说,“都过去一个月了——因为这事渠县都戒严了。就在我们离开渠县的第二天,幸亏,不然我们也被困里面了。”
钱多多抓起一把瓜子,叹了口气,又都扔到盘子里。
“怎么了?”宁楚真也不自觉地叹息,浑然不觉自己的情绪已经完全由她的喜怒所牵。
“世事真是无常呢……答应我一件事行吗?”
宁楚真想了想,“你说吧。”
“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
“多多——”
“我突然觉得好沮丧。”钱多多打断,乌黑的眸子盯着他,他突然就说不出话,“就是那新婚的小姐,想必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在成亲的那天被杀吧?还有,参加喜宴的人,原本是高兴的事,结果也逃不了一死的命运……我一向知道自己的命不好,可是,相比他们而言,我是不是算好的了呢?”
“多多,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的。”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行。
钱多多摇头,“伤不伤害我并不重要,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小时候有个算卦先生曾经说我会在十八岁死,今年,我刚好十八周岁。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他的话,我只是……活着的时候想与你在一起。”
深深地注视她,宁楚真突然苦涩一笑。
“就算哪天我突然杀了你也一样,不想和我分开吗?!”
钱多多愣住,他时常含笑的那双凤眸此时是无比的认真,只是那里有着她无法看懂的酸涩。
他要杀她?为什么?
“你在开玩笑吗?为什么要杀我?”
“……吓着了?”
凤眸忽然涌起了笑意,忧伤一扫而空,可是钱多多却无法忽略那抹快速掩去的悲伤。
“看来真是吓着你了——你也有被我吓到的一天。”宁楚真像是很满足地一笑,起身抚平衣服。
十八岁,今年吗?
那个令她死去的人会不会说的就是他呢?他低垂着眼睛,掩下目光浓浓的哀伤。
“宁楚真,我喜欢你!”钱多多大叫,清楚地看到他陡然僵直的背。
“我不想再小心翼翼地掩藏下去了,”她说,“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不想在我死之前都没有说出这句话——我喜欢你,所以厚着脸皮赖在你身边,不肯离开——我喜欢你,所以想让你知道。”
“不要……”
钱多多从后面抱住他,从而打断了他的话:“我喜欢你。”她闷在他的脊背说。
终于说出口才发现,原来说出“我喜欢你”这几个字并不困难。
她抱着他,好久才发觉他的身体微微地在抖。
宁楚真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冰冷的手拨开钱多多的钳制,在她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已被铁臂般的桎梏圈围。
他紧紧地抱着她,身体不停地在发抖。
他怎么了?钱多多想要看他,可是被他过于用力的拥抱限制,根本无法抬头。
“宁楚真——”
“我……也喜欢你,不想和你分开……多多,我真的不想。”
胸口被幸福涨得满满的,“那就不要分开啊!”她笑道。
“可——我不想伤害你。”
不知是不是她心跳得太过厉害,他的声音好像比平时清亮的音色多了些许的魅惑。
他抚摩着她的头发,微凉的手滑到她的脖子,渐渐地,她觉得他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喷洒在上面——
“你……会怎么伤害我?”她问。这就是他一定要离开她的原因,只是不想伤害她?
钱多多轻柔的话语仿若一盆冰水浇到宁楚真的头上,凤眸暗红色的光泽消逝。他心惊地看着眼下雪白娇女敕的脖子,下一刻,狠狠地推开她,狼狈地跑出房。
“宁楚真?”钱多多莫名其妙,跟着追了出去,却早已没了他的踪影。
“‘他’在阴雨天从来是不会赶路的,我想,我们可以好好休息了。”
说话的是个年轻小伙子,长着可爱的女圭女圭脸,一袭洗得已经有些发白的青衫,举着把破旧的伞,慢悠悠地走在人迹罕至的街上,哈欠连连。
雨愈加地小了,一阵风吹来便改变了它们的方向。
“小山,你可别忘了‘他’有多狡猾,那种习惯也许是他故意让我们这样认为,然后某一次逮到机会远远地甩掉我们——也或许,这所谓的习惯,不过是我们的错觉。”被唤为师父的老人将伞柄搭在肩上,花白的头发纠结,似乎几个月没梳洗过。被唤为小山的男子撇撇嘴,“要说狡猾,师父也不遑多让。”当初还不是师父用计骗了他的家人才将他拐出来,做了他近十年的徒弟?
说徒弟都是好的,充其量只是他的贴身小仆吧。
老人咳咳,装作没听见看向前方。
“说到师父恶劣的性格,师父就开始装聋作哑……我们就住这家店吧。”
“……呃?”转得太快了吧?
“就这儿吧,看上去蛮干净的……师父,待会儿别忘洗澡……我先进去吧,不然你又会被赶出来。”
小山快走几步,才抬脚迈进客栈就被迎面狠狠撞了一下,脚步踉跄。
“……抱歉。”
扶住他的是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小山顺着他的手望上去,是一张俊美却略显狼狈的男子的脸,一双凤眸含着歉意。没等小山反应,他已经跑远。
“师父?”小山回头。
老人仍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又一个……”
“他怎么跑得那么慌张?不会是杀了人吧?!不过,说到杀人,我已经联络了王员外家,今晚我们就去他家给他刚死的大老婆做法事……他家出手很大方哦,师父你要好好做。”
“……”
老人不打算问他何时跑去联络的——小山向来有一套赚钱的本事,他只是有些好奇那个匆忙逃走的青年,像是背后有鬼捉他一样……他这样,应该不怕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