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只是不断在想为什么淹死的不是他,而是定坤。不论什么,定坤都比他更有资格活在这个世上。”
杨定宇停下来,一分钟之后才继续说:“以后每次见着我,他就骂我是魔鬼,大概是他心虚,害怕被有着一模一样面孔的我盯着瞧。有时他心情不好时,就对我拳打脚踢。”
“舅妈不管吗?”筱乔心痛地问。一想到他吃的苦、受的罪,多年来一直承受心灵的熬煎,她的心就在绞痛。
他孤寂的心里有的不仅仅是恨,还有深探的自责,自责为何没救到定坤,自责他当时的恐惧……即使这些都不是他的错。
“妈妈?”杨定宇生疏地念着这个称呼,“她最爱的就是定坤,因为他的死她受了很大打击,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她只要看到我就想起定坤,就不停地哭。有一次她甚至对我说,“我真宁愿死的那个是你!”
筱乔紧紧握住他的手,泪水模糊了眼睛。杨定宇拭去她的泪水,对她微微一笑。当时他的确想过宁愿死的是自己,可是这句话由自己亲生母亲说出口,让他感到悲哀。虽然他一点也不恨她,但是这句话一直留在他的心里,纠结缠绕,所以直到她死的那一天他们也并没有真正的和解。
“爸爸没等太久——大概四个月之后就把我送出国了。”
“那一年你十三岁,对吗?”妈妈前些日子来这里时曾经对她说过一些往事,特别是他的,可是任凭它有多详细,又怎及他亲自开口呢。况且许多事妈妈也不知详情,难免偏听舅舅之言。
“是的,那年我十三岁,他们给我带去一个老仆,由他操持我的一切,自从到了国外,见到的是陌生的事陌生的人,整个人更加空虚无助。每夜我都会想到定坤,当时的情景总是出现在我眼前,图像越来越清晰,我甚至看到他怨恨的眼神,父亲只顾逃命时的猥琐样子。”
他皱眉,“除了上课我几乎不跟任何人打交道。那段时间,我多数一个人在空地打篮球,有时遇到不满意的人免不了打架,有的是我看不顺眼的,有的是看我不顺眼的,更有许多地痞混混……看到鲜血流下来,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想到冷冰的海水浸在我的周围,定坤的眼睛哀怨地望着我。”他的话在这停住,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记得我听妈妈提过,有一次你把事情闹得很大,舅妈为你请了六个美国顶尖律师才压下来?”
他点点头,“那件事闹得的确很大,国内都长篇累牍地报道过,虽然她运用手段才压下去,但是仍堵不住所有人的口。”
“怪只怪他自己倒霉。”杨定宇面色冷淡,“正巧赶上妈妈去华盛顿要我回来——”
“你没有答应?”
他嘲讽地笑了起来,然后叹口气,“我们弄得很僵,于是我出去乱逛,在公园看见那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毛手毛脚——如果不是我心情太糟糕,我是不会管那档子闲事呢?”
“闲事?”她挑动双眉。
杨定宇瞧着她,“打了一阵,他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水果刀,我把它抢了过来,照他身上就刺,不知捅了几刀,直到听见那个女人的尖叫声,我才猛然惊醒……”
“官司了结之后,妈妈强押着我回来,整整将我关在屋子里两个月。”他嗤笑,“她雇用八个保镖全天二十四小时贴身监视,不许我走去房间一步。”
虽然事情发生时他又打又闹又摔东西,气得不行,可是如今回想,或许他应该感谢她。如果不是她坚决地对待他;他现在有可能仍然在外边混吃等死。被关的前两个星期,他不停地发脾气给她看,可是之后没力气、也没那个心思了,他开始想,想了许多,过去的一幕幕持续地在他脑中出现,每天、每小时、每分钟……直到麻木、直到一想就头痛。想完过去就开始想将来。他的将来在他心中一直是漆黑一片,但是——莫名地想起郑清见他回来时眼神中的厌恶、疑惧……
“你那一段时间很痛苦吧?”
筱乔关切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啊,痛苦?应该不算,她反倒让我看清了一些事。”
“什么事?”
他笑了,“我的未来。”
是的,他看清了,也想清了。爸爸不希望他振作,他偏偏振作;爸爸不希望他进公司,他偏偏进去……总之他不会让他好过!
“未来?你的未来是什么样子?”她很好奇。
他耸耸肩,“原先设想的未来我已经办到,现在我的未来将不只是我一个人,里面还有你,还有一个温暖的家。”他握紧她的双臂。
“啊!”她皱眉。
“怎么了?”他感到自己的手湿湿的,仔细一看,竟是一块血渍,他愣住了。
“没关系的,破了一块皮而已。”她都忘记了呢!
杨定宇拉过手臂,手肘那里破了一大块,有些肿,周围的血凝成片状。
“对不起。”一定是劝架时他推开她才弄伤的。
他心痛地看着伤处,“真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没关系,一点都不痛。”看他那么心疼,什么都无所谓啦,何况只是一点小伤。
杨定宇急急地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筱乔问。
“去叫丁避家把范医生叫来!”
“不要啦,一点小伤。”他太夸张了吧,“擦些消毒液就好了。”
他皱眉,“那怎么行?!受伤当然要叫医生,不然养他们干吗?”
她忍不住笑了,把他拉回来,“听我一次,真的没什么,一点都不痛。不要看医生好不好?我答应你,如果我再受伤,一定去看医生。”
“不,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他拥她人怀,在她耳畔轻柔地道:“对不起,我太莽撞了。”
“定宇——”
他拥紧她,“我发誓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我要让你平安喜乐,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定坤的死给我很大打击,仿佛身体的一部分被抽走,那种失去的痛苦令我终身难忘。我害怕失去,恐惧失去。当我知道你和茗宇在一起很开心时,我便忍不住害怕,”他低头凝视,“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惟一不能失去的。”
筱乔抬头,被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深情打动。她幸福地笑了,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Φ风の谷Φ∞∞∞ΦNauSicAaΦ∞∞∞Φ风の谷Φ∞
“手臂好些了吗?”尹子间蹙眉。
筱乔微微一笑,“根本什么事都没有,早就不痛了。”
“他——”
“怎么了,一脸凝重的?”
他瞧着她,“昨天我遇见杨定宇时,他还是心平气和的,可是一见到你和杨茗宇一起,他就忽然间变了脸,和他弟弟大打出手,而且还伤害到你——”
“伤害?你说的未免太严重了,只是擦破皮而已,再说他也不是有意的!”
“下一次呢?谁能保证他不会有下一次?!”他不想见她受到伤害。
筱乔哑然,震惊地望着他。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尹子间走近她,“你知道我一直尊重你,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接受。但是,筱乔,我考虑了好久,我觉得——”
她似乎明白了,“够了,不要再说。”她摇头阻止他。
“让我说下去。”他按着她的肩,“我觉得你应该在和杨定宇感情未深时斩断情丝。姑且不论是不是凶手,你们始终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