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抚着她的背,滑过她细柔的发丝,无由地叹了一口气,感受到心中化不开的牵扯。
良久,直到听见她发出的平稳气息,他才确定她已经停止了她的梦魇。
极度轻柔地,他将她放回床上,缓缓地替她盖上被子。
他该转身就走的,她已经浪费:了他太多的时间,他公事包里仍有一叠公文等着他批阅,他应该要马上离开的。
但是,他转不开眼。
那哭红的鼻端、微湿的长睫与她未干的泪痕,都令他无法移动双脚。
他试着转开他的眼,将目光移向她工作用的书桌上,上头除了摆着几本名设计师罗凡诺的服饰特辑外,还有近十张她的新设计图稿,他抽出其中一张设计图仔细瞧着。
在图面上,她用淡蓝色的蜡笔轻轻勾勒出像海般的波纹,而在一波波的淡纹中嵌着细小的白花,就像海里激出的浪花一样自然。
这样的内衣算成功吗?他并不确定。
只知道这款内衣给他的感觉十分自然且自在,清凉而没有任何拘束感,在炙热的夏天给人一种得以喘息的感觉,很舒服。这该是女人想要的内衣吧!
难怪她的作品会在市面上如此畅销,得到这么高的评价。
但在这样出色的作品之下,她暗自承受的压力又有多少呢?
“哭泣的原因,是你拒绝他人追求的理由吗?”他再度收回眼神,停在她的脸上。
“怕习惯依赖,怕被人丢下,是你独来独往、与人保持距离的原因吗?”
不会有人回答他,因为她已经陷入深深的沉睡中。
只是,她已经挑起他的好奇心,他会找出答案的,在林秘书调查出来的资料里,该会有他想知道的一切。
先前的他并不想为了丁影舞浪费自己的时间,所以只是将它摆在书桌的一角,但是现在,他却有股冲动,想马上冲回办公室去取得那些资料。
凝视了她好一会儿,他终于站起身来,决定回办公室研究那些资料。
他需要马上把心中的疑团解开,即使明知明天将有一段长途旅行也不能阻挡他,因为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刚刚那双哭红的眼。
没有迟疑地,他来到办公室,打开那个资料袋,开始探索她的一切……
她生长在一个还算富裕的家庭,父亲从事五金外销的工作,在多年前景气还算良好时,生意愈做愈大,资产也愈来愈多。
在她十岁时,她的父亲有了外遇,还堂而皇之地把第三者带回来。
她的母亲在几番哭闹之后总算明白,他不会再回头了,因为她在生影舞的时候大量失血,丧失了生育的能力,所以,她只能被迫接受另一个女人的出现。
但她还是拒绝了这样的结果,毅然决然地签下离婚协议书,带着一笔抚养影舞的钱离开,从此之后,与丁家毫无瓜葛。不过或许是哀莫大于心死吧,离开丁家没几年,母亲竟然去世了,临终前将影舞交托给好友,也就是育幼院的陈院长,就是在那时,影舞认识了住在育幼院旁的邻居——任祖儿。
借着母亲带出来的“赡养费”,在陈院长的看顾与任祖儿的鼓励之下,影舞挨过反叛的青春期,独自准备课业、规划自己的未来,从没与父亲联络。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让人出乎意料,当她逐渐在内衣界崭露头角时,她父亲去世了,在宣读遗嘱时,或许是对她的愧疚吧,她竟得到了两栋位于黄金地段的豪华别墅,还有五百万的遗产。
她连拒绝的机会也没有,因为父亲已经去世。最后她将所有的钱捐给了养育自己长大的育幼院,只希望每个没有父母亲照顾的小孩,都能得到良好的教育,但是那两栋别墅,她一直没有做任何处置,直到这次被任祖儿偷偷变卖。
靳炜没有忽略,资料中记载她没有出席她父亲的出殡。
是怎样坚毅的个性才能让她外表看来如此的冷漠无情?怎么样的心酸会让她在半夜里哭红了双眼,也不肯承认对父亲的想念?
是一种痛彻心扉的失望吧!
案亲的遗弃与母亲的离世,让她在青春年华时就得一个人面对一切,也难怪她看来总是如此冷漠,只除了面对育幼院那群小孩时,才会稍稍展露笑容。
同时,他也很诧异任祖儿的背叛对她竟然没有造成影响,因为她似乎不准备对任祖儿提出任何法律上的追讨或诉讼。或许,在她无情冷漠的外表下,她仍保有宽容的心,仍感激任祖儿曾经在她失去父爱与母爱时扶她一把……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
他理清了对她的一切误会,心中对她的好感已不自觉地增加了。
“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靳炜想着想着,竟自言自语起来……
第四章
“早知道就别喝那么多,真是乐极生悲。”一早起来,影舞觉得她的头好像快炸掉,身体更像是被火车辗过一样酸痛,她努力地让自己从床上站起来,却仍旧一阵昏眩。
呆了两分钟,等昏眩感过去之后,她才慢慢回想起昨晚的事。原本是打算在房里享受她的红酒,但因为找不到酒杯,所以就到厨房去寻,拿到酒杯之后,经过客厅看到那温暖的沙发,她竟有点舍不得离开。整天窝在房间里,她其实也觉得烦了,反正只是放松一下,于是她留在客厅中开始享受她拿来犒赏自己的红酒。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酒量,没几杯之后记忆已然模糊……最后,她推测自己应该是在客厅把那瓶红酒解决掉了才是,不过怎么她现在会睡在房里?她脑中随即闪过一个念头——
“不错嘛!喝完酒还记得自己走回来。”影舞拍着大腿,颇有鼓励的味道,还以为是自己走回房的,压根儿不知道其实是靳炜抱她回房间。
“不行,我得去喝杯咖啡提提神。”
她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才出房门,就闻到一股迷失的咖啡香,她贪婪地吸了好几口,神志果真清醒了不少。
应该没有人在家才对啊!她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十点多了,他……不会还在家吧?
她想轻手轻脚地去查看情形,但因为仍处于头重脚轻的状况下,实在很难做到她心里想的,只见她先是撞到椅角,而后又差点跌倒,就这么一路颠啊颠地来到了厨房。
一看!哪有人在?她果真还没酒醒,她自顾自地笑了出来。
“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
突来的男音夺去她原来清爽的笑声,她惊惶地转过身迎向他冰冷的眼。
“靳先生……”她脑袋里仍旧混沌一片,对于突来的这一号人物不知该作何反应。
对那种对她有非分之想的男人,她一向不假辞色;但是这男人从一开始就对她没有好感,却还给了她另一条生路,让她免于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嫁给林志达,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跟前的这睁男人。
“要喝咖啡吗?”忽视她眼中的茫然,靳炜走过她的身旁来到咖啡壶边,随手倒了杯咖啡递给她。
“喔……”她愣了一下,急忙接过来,“谢谢!”
气氛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中,影舞甚至觉得全身不自在,直觉就想逃。
“我先回房去了。”影舞点了点头微表谢意后就想转身离开,她不习惯与男人单独相处,更何况是一个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人。
“还觉得头昏吗?”靳炜并不打算让她离开,于是又接了另一个话题。
“我……你……怎么知道我头昏?”影舞混沌的脑子努力地转着,一个念头闪进脑海,她张大了双眼,粉颊在两秒钟内顿时变成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