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自己独立。”向来澄澈的眸里透出坚毅的神彩。“以前是怕家里负担不起,所以才会半工半读。现在家里经济虽仍供起我这份学费,但我一人来到这里,想学的不只是课本上的知识,还有各种不同的。想跟人学学做人处事的道理。”她不好意思地微笑,略带忧愁的语调。“这几年我一直在想,我做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有人可以这么狠心地伤害我。当年的事,我不可能没有错的……”
最后的话已趋于自言自语,唐卓御却一个字都听得分明。
他不动声色,心下明白她尚未从过去的阴影走出来。
伤害太大了吗?炜杰果然给了她最重的一击,让她最信任的两人同时背叛她。他想,他得要想个法子了。
唐卓御喝着浓郁香醇的咖啡,手指敲着键盘,而电话答录机正响着。
是安炜杰给他的留言。
“你到美国了吗?到了就记得我的吩咐,帮我看看她。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就这样,祝你一路顺风,我亲爱的老友,一年后记得要回来台湾,可别忘了我。”洒笑的趣味音调结束。
切掉答录机,唐卓御维持淡漠神色地继续打着手中的文件。
这次到美国见习一年,等见习时间结束他就会回台湾接掌分公司,一切都在规划内,除了洛礼的出现。
自从洛礼到美国后他就再没见过她,有关她的消息全是来自炜杰,他明白炜杰对她仍未死心,本以为上次炜杰飞去找她两人会有结果,却不料洛礼拒绝了炜杰,那就表示,他可以完全敞开心怀去追求她了。
他已经将这份萌芽的感情收在心底许多年,现在天时地利人和,他没有动作岂不对不起自己。在自己心底一直忘不了的,始终是洛礼那个笑容啊……
当年的迎新舞会,他和安炜杰同时参加了,也是在那里,两人一同见到了刚转学过来的她,正在为一个老婆婆收拾着瓶瓶罐罐。
那时,她正蹲在墙角跟老婆婆讲话,在满室喧嚣的气氛下,她身边竟然环绕着一层宁静的氛围,就像外头的世界与她无干,唇角那抹纯净又略嫌青涩的笑容,奇异地似水荡漾。
柔得像一潭幽美的湖水,这是他对她的第一个评价。
“老婆婆,这是您的包包,所有的东西我都帮您捡起来了,不好意思撞到您,您不要生气。”她将红蓝相间的大塑胶袋递给削瘦孱弱的老人家,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愧疚。“我帮您拿出去吧,顺便去看看您有没有大碍好不好?”
罢才她急急忙忙地为了避开哥哥的追寻,却不料撞到另一个男孩,才会让在旁边老婆婆遭受池鱼之殃。事情发生后,引来许多注视的目光,男孩一溜烟地不见了,只余她心疼又抱歉地在一旁捡起所有掉落的瓶罐。
“不用了,多谢喔,其实是我的不对啦,谁叫我要这个时候进来,我当作这时已经散会啊。”老婆婆说着一口生硬的台湾国语,拿起沉甸甸的袋子站起来,里头全都是她捡拾的瓶瓶罐罐。
“老婆婆,这啊很多人,等下不注意搁有人会撞到您,我带您离开好吗?”方洛礼说起流利的闽南语,亲切地征询老婆婆的意见。
“喔,好啊,多谢你喔。”老婆婆满心欢喜,见到方洛礼拉着她的手,便打算跨大步离去。
闻言,她自心底绽出微笑,纯真美丽的不可思议,在眸底清澄的光亮里净是柔美又温和的色彩,让人舍不得将眼光移开。
就是那个笑容,让他呆愣当场,只能以痴恋的眸光跟随她移动的身影。
他相信,那一瞬间不只是他被震慑住了,连他身边流恋花丛的炜杰也是。
他见到安炜杰浮出若有似无的浅笑,与他面面相觑。
“你有何观感?”安炜杰轻问着唐卓御。
“不是你能沾的料,炜杰,你最好打消主意。我不愿意志礼和你的友谊有任何变故。”他深沉的眸中找不出任何的情绪呈现,他的眸子光是深度就足够吸沉一大堆极欲想探索的灵魂。
所有人都以为安炜杰轻佻放荡,却不知他心思深沉若海,让人捉模不着。
每人也将他当成阳光无害的大男孩,但那只是他其中一小面。他有很多、很多面,多到使人眼花缭乱。
那时的他,的确是在炜杰面前戴上了面具,没让他察觉出他的心思,却没料到,炜杰仍是罔顾他的警告,去沾染洛礼了。
以他对安炜杰性子的了解,自然明白他这次是真心真意在付出了,所以他选择当个旁观者,让他们俩去发展。他对他们俩的心意没变,一直希望他们能有好结果。要不是这次遇见洛礼,要不是洛礼对炜杰已经死心,他的心意也不会改变。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当命运都选择善待他,他岂能不好好把握?
他微笑着,放下手中的档案,拨了最新拿到的一组号码。
电话接通。“喂,我是克莱儿,哪里找我?”对头传来流利的英文。克莱儿是她的英文名。
“洛礼,我是唐卓御。”按下关机的键,他旋转座椅面对着落地窗,望见的刚好是美国的夜景,在璀璨的万家灯火下辉映着月光的皎洁,他凝视着这番景色,斜倚在落地窗边聆听电话那头清清亮亮的嗓音。
纽约很美,而对头的声音很甜。
“学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像是颇讶异他知道她的电话号码,她的音调提高了几个分贝。
“志礼在我来美国前吩咐我照顾你,现在我打电话给你看看你好不好。”他拿着电话起身,迈开步伐往卧室里去。心中暗忖方志礼这家伙的好利用性。
“我很好,哥太大惊小敝了。麻烦你了,学长。”
“不会。无论基于什么理由,我是该好好照顾你的。”他言外之意只怕洛礼还听不出。
对头传来一阵浅笑。“卓御学长对人真好。已经很久没人这样打电话问过我了。”她的语气有些惆怅及感慨,更有着强制打起的精神。
不是对人好,是对她好。他暗道,为她不自觉的口吻疼入心扉,振动了一条不轻易遭人拨弄的弦,弹出浓情款款的天籁。
趁她一人在美国孤单无依时,用温情攻势钻入她心扉也是他计划之一,但他宁愿希望她能保持欢笑,而非在寂寞无依时让他趁虚而入。
不要紧,过去的伤痛就让他来抚平吧,他会让她永展笑颜的。
“那以后我每天打电话给你如何?”他打蛇随棍上。
“我很欢迎,但是这样会造成你困扰的。”
“只怕你到时嫌我烦呢。”他换上一身休闲服。“洛礼,我现在想出去喝一杯,你要不要陪我呢?”他含笑地邀请,拿起钥匙便往们外走去。
“啊,可是我要写报告。”
“写什么报告?”
“关于经济学的,我写了好多天还没写好,过几天就要交了。那教授很严格。迟交一天我就准备被当了,所以我正很努力地赶报告。想得一个头两个大。”苦恼地叹着气,非常挫败般。
他坐上车,以流畅而快速的速度疾驰出去,手机已接上耳机,延续方才的对话。
“经济是我强项,偶尔做弊一次不要紧的,我帮你吧。”
“这样不行的,要是被教授查出来怎么办?”
“放心,我担保绝对不会有事。你别忘了,在这方面我是高手,还没老师可以识破。”夜风吹拂着他半干的发,一只手控制着方向盘,一只手横搁在车窗上,想像着她蹙起秀眉万分为难的样子。
“我怎么可以拖你下水?而且这样太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