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做出了选择。
也不知在昏睡中沉浮了多久,迷糊中,他感觉到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一直守在自己身边,不住地为自己擦拭冷汗,动作温柔而小心翼翼。
会是……娘子吗?
心中燃起小小的希望,却又悄悄地熄灭。
这只是自己奢望而已。
……
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见了一道熟悉的红色身影。
“琴玉。”他朝那道人影淡淡一笑,掩去眼中那抹失落。
“你总算醒了啊!”琴玉看着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会喝酒,你还喝什么桂花酿嘛,一杯就倒,没想到你的酒量还真差,不过,醉了也好,倒是让你好好睡了一觉。”
靶觉到窗外的光线,傅秋辰一惊,坐了起来。
“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巳时了。”
“为什么不叫醒我?”傅秋辰脸色变了,急忙翻身下床,然而脚才刚一触地,竟是一软,直接朝地上栽倒。
琴玉连忙接住他,搀扶着他上床。
“你看你,站都站不稳,你还逞什么强啊?”
暗秋辰试着调息了一阵,却骇然发现体内真力不继,他已发现不对劲了,“琴玉,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琴玉微垂眼帘,“也没什么,只是对你下了一些药,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再用什么调心大法。”
暗秋辰眸光一凝,“琴玉,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
琴玉打断他:“你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上,你要做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傅秋辰怔住了。
如今完颜宗翰的部队已经将太原紧紧围困。虽然利用那张军事部署图,打了很多场胜战,成功阻击住了敌人,但城内的粮草也渐渐紧缺,再这样围困下去,太原城势必撑不了多久。
前些日子他们接到线报,金兵后方要运来新的粮草,于是傅秋辰与太原知府张孝纯拟定了一个计划,由他负责去引开敌军的注意力,然后让权叔带领武林群雄抢夺粮草,以缓解太原城之需。
但这一战凶险无比,要引开敌军的注意力,当然要有上好的轻功和体力,而傅秋辰自来太原就基本没休息过,而且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原本他想再用一次调心大法压住伤势,却遭到了琴玉的强烈反对。
“琴玉,这件事非同小可,你究竟做了什么安排?”傅秋辰心中渐渐涌上不安。
“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了。巳时一到我就出发,我也已经交代权叔,再过半个时辰拿解药给你,到时,你就跟他们一起行动。”
“你去?”
“怎么,不信我吗?”琴玉瞪了他一眼,“虽然我武功不如你,但我可以用另外一种办法。”
“你要用什么办法?”
“半个时辰后,你随权叔出发不就知道了?”琴玉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琴玉——”傅秋辰想要阻止,但力不从心。
琴玉走到门口,停了下来,“记住,不准再用调心大法,再用你会死的。有些事,就让别人为你分担一下吧!怎么说,徐大哥都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人,我也想为他做点事,你就当我是为了徐大哥,好吗?”
暗秋辰沉默了。
琴玉回过身,朝傅秋辰笑了一下,“你也不要这么担心,我当然不会让自己有事。因为我还不想死啊,你当然也不能死。苏映伶已经离开太原了,不过,她说,如果我碰到傅秋辰,就让我告诉他,那份休书她已经撕了,她永远都是傅秋辰的妻子。如果傅秋辰想要一个真正爱上他的妻子,那么就活着来见她。她有话要亲自对她的丈夫说。”
暗秋辰呆呆地怔在那里,“她去哪里了?”
琴玉别开了眼,“我不知道。”
暗秋辰掩着唇低声咳嗽。
琴玉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如果你想见她,首先要好好照顾自己,知不知道?若是你现在这副样子被她看到,她一定会哭。”
暗秋辰苦笑,“她才不会为我——”
“她会。”琴玉打断了傅秋辰的话,“她昨夜离开前就哭了。不是为了徐大哥,是为了她的丈夫。”
“她——”傅秋辰怔住了。
“你若不信,等这场仗打完,你自己亲自去问。”丢下话,也不理会错愕的傅秋辰,琴玉急急跑出了房间。
还未走出多远,身后响起了一道轻柔的叹息声——
“琴玉,我昨夜哪里有哭?”
琴玉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着身后那名雅致女子,唇角一勾,“你哭了,你在心底哭的,我看见了。”
苏映伶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琴玉的身边。
“走吧,我们出发。”
琴玉忽然低低说了一句:“映伶,其实爱上一个人都是发生在不知不觉间,很多人甚至这辈子都分不清自己真正爱的人是谁?而有些人等到醒悟的时候,已经不可自拔了。当年你因为种种顾虑,而没有和徐大哥真正开始,而现在,你为了傅秋辰,已经在不顾一切了,你自己没发觉吗?”
苏映伶微微一怔。
“你怕失去他,所以,才以身代之。”
苏映伶笑了,“也许吧!我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爱上他了,但我是真的不想再失去他——”
“走吧!”琴玉拉起了苏映伶的手,笑容灿烂,“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我的情敌。徐大哥,即使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他也只属于我一个人。”
“嗯。”苏映伶轻点了点头。
这时身后响起了另一道声音:“少夫人,容江不是说过吗?如果少爷不在你身边,那我就要替少爷保护你。”
苏映伶错愕地回过头,看见了容江那张熟悉的笑脸。
马车在雪地上慢慢地行驶着,留下了深浅不一的车痕。
苏映伶掀开了帘子,探头往外望去,寒意顿时扑面而来。
这是一条寂静的郊外小道。此时雪已停,铺天盖地的寒雪几乎淹没了整片天地,举目望去,除了苍茫的白色,几乎什么也没有。
“不知道这个冬天什么时候才会过去?”苏映伶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已是正月,太原受金兵围困已半月有余,这一次夺粮之战虽危险,却也是势在必行。
如今国难当头,原本以为自己除了裱画什么也做不了,没想到这一次让她做到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映伶,其实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身后响起了琴玉担忧的声音,苏映伶回过头,朝琴玉淡淡一笑,然后轻摇了摇头,目光落到了马车上堆满的那些古画上。
《洛神赋图卷》、《簪花仕女图》、《潇湘图》……苏映伶记得这些画,她曾在琴玉的玄墨阁里看见过。
罢才琴玉将这些画搬出来的时候,她微微吃了一惊,没想到琴玉将这些画从云镇都带了出来。
随手拿起《洛神赋图卷》,苏映伶细细地观赏着。这幅画是东晋名画家顾恺之的代表之作,以曹植的《洛神赋》为题材,描述了曹植渡洛水,与洛水女神从相遇,到恋爱,到分离的动人爱情故事。画卷分为四段,从最初的相遇到最后的辞别,画家将人物的神韵与风姿表达得惟妙惟肖。
“这画虽然画得好,可惜是一个悲剧故事。”也许是想起了徐子皓,琴玉的脸上流露出了淡淡的哀伤。
“琴玉——”苏映伶原想说些劝慰的话,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此时此刻,无论是什么话都显多余的吧?
琴玉一敛脸上的哀伤,“我没事。只是突然有感而发。不过呢,这个曹植虽然最终没能跟洛水女神在一起,但毕竟曾经相爱过。”
苏映伶轻叹。
琴玉却笑了,转移了话题:“这画我可是花了很大心思装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