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猪头”让陆远原本铁青的脸色再度青了三分。
折了双臂的陆远被官兵扶了起来,虽然一个懂得医治的官兵帮他按回了折了的手骨,但也不知道刚才被傅秋辰动了什么手脚,竟无法站稳,只能勉强让那两名官兵搀扶着,而且不断地眨着眼睛,恢复视力。
“你们这群刁民,竟然如此折辱本官!”陆远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脸色更是铁青,“本官马上封了你们傅家,把你们所有的人都关押起来——砍头示众!”
然而,他话音刚落,傅府门外的百姓已是按捺不住了。
“那明显只是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可怜年轻人,身为朝廷命官,这点气度都没有!”
“听说还是个太府卿呢。”
“太什么府啊,傅家到底犯了什么罪了,这样折腾人家——”
“就是啊,要抓人也得有个证据。”
“这年头,朝廷都是这样胡乱抓人的吗?”
……
那一阵议论,让陆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苏映伶走到陆远面前,屈膝跪了下来,“还请陆大人恕罪!我家相公眼睛看不见,而且耳朵也不好使,一时之间认错人了,无意冒犯。望大人看在我家相公为伤残之人,饶过我家相公。”
这时,林叔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大包银子。
“少夫人。”
“多谢林叔。”苏映伶接过银子,双手递到陆远面前,“陆大人,这些银子就当我家相公和侍童的冒犯赔礼。大人一向海量汪涵,全苏州城的百姓也都看在眼里。改日,傅家再备礼登门道歉。”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陆远心中暗爽。再加上看见那一大笔银两,多大的气也消了大半了。冷哼了哼,他立马命人将银两收下,脸色已好了许多,然后又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本官念你夫君乃伤残人士,而你家侍童年少无知,便放你们一马。至于那些古董字画,本官查证之后,若是没有线索,再命人送还你们。”
“谢大人。”苏映伶起身俯首。
陆远终于领着那些官兵离去了,围观的百姓也摇头叹息着渐渐散去。
重伤的容江已被林叔他们扶了起来,不住地呛咳。
“容江。”傅秋辰连忙赶过去,焦急地打量着容江,“林叔,快去请大夫。”
“是,少爷。”林叔领命而去。
容江无力地靠在一名家丁身上,眼中写满了内疚,“少爷,都怪容江不好,如是要不是容江,少夫人也不会差点——”刚才他看到陆远要带少夫人走,他几乎就想立即死去,如果不是他一时冲动,骂了一句,也不会惹来这样的麻烦。幸好少爷及时出现,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不是你的错。”傅秋辰微笑着轻拍了拍容江的肩,“那些狗官太过张狂,该骂!容江,我刚才可是帮你教训过他了,他不仅折了手臂,我还用了我的独门点穴法,小小惩治了一下。”
容江闻言瞪大了眼。
苏映伶轻叹了口气,“相公,千万不要惹出人命——”
“放心吧!”傅秋辰一挑剑眉,“点上的时候,只是让他小痛一下,等过几天,他就会浑身奇痒难当,痒那么十天八天的,也就没事了。这还只是小惩,竟敢对容江和我家娘子动手!”
容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想象着那狗官痒上十天的模样,他就想笑,什么气也都消了。
“扶他下去休息吧!”傅秋辰嘱咐家丁扶了容江下去。
苏映伶看着傅府上下一片狼藉,心中一阵酸楚,也微感到阵阵寒意。
没想到那幅《五牛图》竟是皇家内府失窃的?!但徐大哥应该不是这样的为人。不过,更令苏映伶疑惑的是,刚才官兵并没有搜出《五牛图》,那么那幅古画……
“娘子是在想《五牛图》吗?”耳畔忽低低响起了傅秋辰的声音,苏映伶回头,就迎上那一双如星辰般闪亮的黑眸。
“相公,你——”
“嘘!”傅秋辰以指抵唇,示意苏映伶不要出声。
“跟我来!”拉起苏映伶的手,傅秋辰和苏映伶一直走到装裱间。
装裱间早已被官兵们搞得一团糟,裱画的工具撒得到处都是,而许多原本裱好的古董字画也都被统统抱走了。
苏映伶眼眸一黯。
暗秋辰拍了拍她的肩,“放心,《五牛图》我藏好了。”言罢,身子一跃,伸手在装裱间房门上的牌匾处轻轻一托,一卷画轴掉了出来,他眼明手快地伸手接住,然后一个漂亮的翻身,落在了苏映伶的面前。
“完璧归赵。”
看着面前那张灿烂的笑脸,苏映伶接过《五牛图》,心中五味陈杂。
“我藏的时候很小心,没有弄坏。”刚才就是为了藏这幅画,他才迟了些赶到。否则,容江应该可以也少挨一顿打,而娘子也不会被人轻薄。
想起刚才陆远看苏映伶的眼神,他真想直接挖掉那双狗眼。
“相公,我可能替傅家惹来了麻烦。”苏映伶抬起头,“我必须拿着这幅画去找徐大哥。”
暗秋辰微垂下眼帘,掩唇轻咳了咳,“我陪你去。”
“不要。”苏映伶摇头,“相公,我不能因此而牵连你。”
暗秋辰神色一黯,唇角牵起苦笑,“娘子,我们即是夫妻,就本该一体啊!还谈什么牵不牵连?”
“虽然我不知道事情的原委,我也深信徐大哥不会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但这件事已经惊动了朝廷,傅家上下几十口人,绝不能被卷进来!”心中已下了决定,苏映伶抓紧了手中的画卷,“相公,万一事情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请你休了我,与我划清界限。”
“休了你?”傅秋辰心中一痛,脸色惨白,“娘子,你想一力承担责任么?我可以和你一起——”
“相公!”苏映伶打断他的话,“你是傅家独子,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必将牵连整个傅家,难道你想公公这把年纪还因我们而遭受牢狱之灾吗?”
暗秋辰浑身颤了颤,踉跄退了几步,无力地轻靠着门沿。
“今日你因为我和容江,已经得罪了太府卿,虽然暂时用银子封住了他的嘴,但难保他日后不会翻旧账,这些贪官,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暗秋辰抬眸深深望向苏映伶,“娘子,你只是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你要怎么找徐子皓?”
苏映伶微一沉吟,“他曾经教过我与他联络的方法。”
“你确定你会没事吗?”傅秋辰淡淡地问。
“嗯。我会见机行事的。”苏映伶看了眼傅秋辰依旧苍白的脸颊,“你先在家好好养病,我一找到徐大哥,把事情的原委弄清楚,我就回来。我刚才说的万不得已,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暗秋辰紧抿着双唇没有做声。
苏映伶看了他一眼,轻叹:“相公,我与徐大哥的事已经成为过去,现在,我是你的妻子。即使你以后万不得已要休了我,在我的心目中,我也还是你的妻子。”
“映伶!”傅秋辰忽然一把揽住了苏映伶。
此时此刻,他并不是介意徐子皓或是他自己在她心目中有着什么样的地位,他只是要她好好地回来。他承认,他想事远没有她深谋远虑,是她提醒了他。他身为傅家的子孙,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牵连整个傅家,他无法放开一切,但他又真的可以放她一个人去找徐子皓吗?江湖险恶,她只是一介弱女子。
“放心,我会没事的。”苏映伶埋首在他的怀里,轻声道,“我答应你,只要事情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一定回来。”
暗秋辰轻闭上双眼,“好。我等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利刀在凌迟着,痛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