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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飞 第26页

作者:楠渔

“小月儿……”他那样叫她,轻颤的手缓缓举剑。

“呜……呜呜……呜……”原本安静地坐在一旁的临月突然跳起来,拼命用身体冲撞着挟持她的死士,阻断了朱常洛的动作。

“贾四,解开临月的绳索,让她说话!”朱常洛犹豫了片刻,紧皱着眉头收回手中的剑。

“可是主子……”

“我说放开!”他一声怒吼。

临月身上的绳索被解开了,封在口中的布条也拆了下来,她的面色惨白,眼里的恨意贯穿了朱常洛的胸膛,让他泛起从未有过的怯意。

“常洛,放了她!”她缓缓地向他走来,一直走到他面前仰望着他。

“临月……”

“你忘了,我不是临月,我是柳家的女儿,”她苦笑着摇头,“她才是,她才是你的亲妹妹临月啊……”

“我不能,我不能冒这个险!”他被她的样子骇住,歇斯底里地狂吼。

“问问你的心,难道它真的已经死了吗?常洛,不要让我更恨你,我怕自己会承受不了这样强烈的恨意!”她的眼泪汹涌不断,几乎要滴下血来。

“你不懂,你不懂……”他吼,是气急败坏的辩驳。

“我懂,从来都只有我最懂你的心!”临月的声音有种异样的颤抖,“如果,如果你真的要让双手沾染上亲人的血,那么,就让我来代她!”

“你滚开!”朱常洛大叫一声,挥手格开她,右手的剑尖已经刺向雁非的胸口。

火石电光的一瞬。

没入胸膛的剑刃静止在时光中。

临月勉强睁开眼,微笑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染满鲜血的双手颤抖着抚上他不敢置信的脸。

“常洛……放过她……她是……你的亲妹妹啊……”

“不……”从没有人见过这样的朱常洛,狂乱的黑发、涣散的眼神、野兽负伤的悲号。

雁非惊愕得无法动弹,原来,不是只有她和杨晔之间才有纠结不断的痴缠,原来爱情一旦生不逢时,就要以悲剧收场啊!

血,小小的密室里充斥了太多的血腥味,临月的唇艰难地翕动着,眼睛却爆发出炫目的光彩。

“就……算是你……欠我……”她继续微笑,手指在他脸上阴霾的线条上游走,“常洛……让她喝药……不要……不要伤她……”

“临月……临月……”朱常洛手中的剑“当啷”

一声落地,双臂紧紧地抱住她缓缓向下倒去的身子,没有温度的眼眶里,终于流出有温度的液体。

“雁非……”她叫她,脸上的笑意不曾消失,“为了我和卉儿……好好……好好活下去……”

“临月……”雁非跪了下来,满脸泪痕。

“你……不要怪他……我们……的宿命……都是悲剧……”她的身子突然一挺,脸上焕发出夺目的光彩,美得惊人,然而那双手,却缓缓滑落,眼中,也不再有光彩。

“临月——”

没有人开口说话,那声心神俱焚的呼唤,比万箭穿心更痛苦百倍。

雁非明白了,看透了世情的女子,不是她,是临月啊!

斑高在上的朱常洛,风光无限的朱常洛,自以为是地设计着一切阴谋,只为争夺那至高无上的皇权,谁知他也只是命运的玩偶,身不由己,到头来就算站到万人之上,又能怎样?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成为祭品,连自己最初最纯真的秉性都彻底丢弃,高处不胜寒的悲凉,又有谁能体会,谁还会再给他安慰?

他抛却了一切亲情、友情和人性,却躲不开爱情致命的伤;他可以对亲妹妹狠心下手,却逃不开所爱的人最温柔的一句话。因为亲情在他的生命中已缺席太久,只有随了他十三年的女子,才能清楚了解他内心最深处对感情的渴望。

现在,连这仅有的温柔都成了奢望,今后,还有谁会轻轻抚慰他心里那片最柔软的净地?

他的声音是破碎的、是压抑的,“喝了这碗药,今后,再没有临月公主和柳雁非!”

她的声音是彻悟,是解月兑,“喝了这碗药,今后,我终生代她为你,守口如瓶!”

第十章

五年后雁门关外

一间简陋的小木屋,屋外是竹篱笆围成的院落,堆放着大堆的干草,足足有一人来高。

“雁雁南飞,雁雁南飞,影行过沙洲,秋去春来归……”一个童稚的声音轻轻唱着塞外少闻的南曲,在空旷无人的大草原上,显得格外引人侧耳。

“娘,娘,吟月的歌唱得好不好啊?”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仰着头,满脸期待地望着在院里忙碌着的布衣女子。

女子微笑着抬起头,用手抹掉额头上的汗珠,冲着女儿重重地点头,温柔的眼眸中充满了慈爱和骄傲。

“耶!我就知道,吟月是最棒的!”小女孩高兴地挥舞着小小的拳头,兴奋得满院子乱跑。

布衣女子放下手中的干草叉,急急地摆了几个手势,然后状似责备地摇摇头,走上去拍干净女儿刚刚换上的新衣服。

“娘——”女孩拉长了声音强调自己的不满,粉嘟嘟的小嘴微噘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好不可怜的样子。

女子忍不住笑出来,轻轻凑近她嘟起的小嘴给了她一个响亮的吻,惹得小女孩又笑又叫:“娘好坏,娘又偷袭!”

母女俩笑闹成一团,直到两片绯红同时染上两人的面颊,映得人比花娇。

“娘,”女孩儿停下来,香香的身子偎进女子的怀里,软软的手臂缠绕着她的脖子,撒娇地说道,“吟月去樊姑姑家玩一会儿好不好,吟月想要和穆南还有穆北哥哥玩骑马打仗啊!”

女子假装沉思,小女孩儿急得大叫:“答应我嘛,娘,吟月不会闯祸的啦!”

女子轻轻点点她的小鼻尖,终于用唇语笑着说好。

小女孩高叫着从她怀里跳下来,蹦蹦跳跳地往门外跑去,头也不回地大喊着:“我很快会回来的,娘不要半途去找我哦!”

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布衣女子含着笑意,又开始了刚刚被打断的工作,思绪却飘散开来。

女儿就像一匹有着强悍生命力的小野马,也同当年的她一样,年纪虽小,却满怀着驰骋沙场的梦想,动不动就嚷着要樊凌家的两个男孩子带她打仗。她多像自己啊,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可是她的生命中,会不会也遇上一个像他那样的男子呢?

是的,她曾经是柳雁非,曾经是临月,曾经是大明王朝的公主,也是一个背弃了爱情的女人。可是现在她什么也不是了,她没有了语言,只是一个平静地生活在草原上的普通妇人。

这是杨晔曾经生长过的草原,女真族的发源地,在这里,她可以看到向往了很久的万马奔腾的壮观,也能平静地实现那个男人曾许诺给她的一切,其中,有长河落日圆的苍凉,也有金戈铁马入梦的壮烈。

她不是一个人活着了,她的眼,是杨晔的眼,是卉儿的眼,是临月的眼;她的生命,已经在女儿身上延续,这种日子就像缓缓流淌的小溪,虽然无波无澜,却也已经是命运留给她最丰厚的馈赠了。

“娘,娘啊——”女儿惊恐的声音突然传进她耳朵,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一惊,丢下干草叉就往院外跑。

老天保佑,吟月千万不能有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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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雁非经历过的最荒谬的事了,至今她都还不能完全从那一刻的震撼中完全恢复过来。

几个时辰之前,她居然看见一个和杨晔长得一模一样身受刀伤的男人,居然还在震惊之余将他扶回家为他疗伤,甚至还容忍他清醒过来对蒙着面纱的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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