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便宜你了!老三,咱兄弟枉活一世,还不如一个姑娘家有胆有谋。”
“姑娘家怎么了,也不输男儿的豪气,你可别小瞧了。”
“那是!谁敢啊?”
谈话声渐渐远了,只留下草丛中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
一切又恢复了宁静,虫鸣声再次响了起来,月亮也探出头来淡漠地扫视着这一幕,就好像刚才的厮杀从来不曾发生过一样。
而月下突然出现的人影,向着话音远去的地方冷冷一笑,“让人过目难忘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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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外几百里远的一间驿站。
一名青衣男子翻身下马,连背上的重负都来不及卸下,粗犷的嗓门直冲马倌喊道:“赶路,换马了!”
年约十一二岁的小童迎上前来,肩头搭拉着白布哈腰问道:“客人要什么样的马?”
青衣男子皱皱眉头,看着如同店小二打扮的马倌,忍不住粗声吼着:“怎么这么哕嗦,脚力最好的马只管牵上来就是。”
小童应声下去,青衣男子这才解下背上的钢刀,大力往桌上一放,抓起水壶仰头猛灌。晶莹的水珠从男子唇边滚滚直下,流淌到半敞开的布衫上,印下一大片深青色的水渍。
“这位爷想必是从南边来的吧,看样子赶得很辛苦。”一位留着花白胡子的老者上前,满脸堆笑地问道。
男子停下喝水的动作,放下水壶,用手背往嘴边胡乱一抹,瞪了他两眼,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回答。
老者呵呵笑起来,把随身带的包裹往桌上一放,一副打算长谈的样子,“那爷应该知道泉州倭寇粮草被劫一事吧,听说不是官兵们干的,倒好像是一伙没什么来头的莽汉。”
“哦?”青衣男子这才有了点兴趣,双目圆睁着问道,“先生如何知道?”
不待老者答话,牵马的小童不知何时挤到这边,一脸得意地插嘴道:“什么莽汉,明明还有个姑娘家!虽然没有舞刀弄枪直接去抢粮草,却是暗地里帮着一伙子男人筹划接应,听说抢来的粮食都运到浙江赈济灾民去了,真是位巾帼英雄呢!”
青衣男子剑眉一挑,上前拎住小童的衣领问道:“小扮如何得知?”
小童被他的举动吓得脸色发白,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我……我也是听人说的……”
“什么人?”
“这个……”
“快说,再要吞吞吐吐,小心爷手上的钢刀不长眼!”
“是前几天,也有一队人马向北赶路,吵吵嚷嚷威风得很,听口气像是京城来的,其中有两个穿黑衣的男人这么说,小的无意间听见了,呃,这才知道原来是位姑娘家。”
“女人?”老者一脸不敢置信,频频摇头道,“做出这种事情,居然会是个女人,小扮,你听人瞎说的吧?”
那小童狠狠地白他一眼,满心不悦,不过为了自己这单薄的身子着想,他还是忙不迭地点头,满脸堆笑讨好着眼前的粗壮汉子:“那可不是,小的也只当是说笑呢!那么大件事,哪是一个姑娘家筹划得了的?”
青衣男子倒是没有再发问,随手将小童一摔,从怀中掏出银子往他面前一放,牵了马就走,刚背上的钢刀还没来得及插稳;晃晃悠悠白光一闪,便走得只剩一个黑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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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二十六年江南扬州
扬州城内一派繁华似锦,往来的商客络绎不绝,仗剑执刀的侠士偶尔夹杂其间,还有街口巷弄中摆摊小贩的吆喝,客栈饭馆里跑堂小二的叫嚷,让人觉得如同身在贞观年间的太平盛世中。
然而,扬州城的过客百姓都知道,大明和倭寇的战争已经持续多年了。
扬州城的百姓在多年的战火中,变得对任何消息都极为敏感。“国本”之争的结果,丰臣秀吉的野心,邓子龙将军的赤胆忠心,都是人们议论的话题。
然而这天在扬州城的街头巷尾被人们津津乐道的,不是国家兴亡,不是时局战况,而是来自秋水楼玉梳阁的消息。
中午时分,扬州城最大的客栈“莲桂斋”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店小二在堂上跑来跑去,伺候着南来北往的客人。
客人们闲聊的话题很多,但仔细听,最热门的莫过于“秋水楼玉梳阁”、“雁非姑娘”及“邓公子”这三个名字,人们对他们的关注程度比起前方的战事来,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说了吗?雁非姑娘今日要在玉梳阁亲自摆酒款待邓如维邓公子,据说还要亲自送邓公子北上呢!”
“当然知道了,只是那位邓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能得到雁非姑娘这般赏识,让人羡慕得很。”
“那位邓公子,听说好像是邓子龙邓大将军的侄孙,为人爽直仗义,又饱读诗书,是个难得的人才,雁非姑娘对他另眼看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我这些凡夫俗子,自是不能和他相比的。”
“是啊是啊,才子佳人,本就是天生一对。”
整个“莲桂斋”沉浸在“才子佳人”的感叹声中,似乎所有的人都对这场饯别宴充满兴趣。
只有坐在窗边的一名男子对众人的谈论毫无所觉,依旧淡定地吃着肉、喝着酒。反倒是同桌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孩子压抑不住对这场谈话中男女主角的好奇,探过身子悄声问他:“主子,前两天多科奇回报的消息看来不假,您要他去查的那位姑娘,倒还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呐!要不,咱们也跟去看看?”
男子微微仰起头,犀利的目光环视了客栈一眼,继而又低下头去,啜饮了一口杯中的酒,没有回答。
“主子!”
“吉格勒,我们此番南下是为了调查众人口中的‘才子佳人’的吗?”
“小的不敢,但是主子,邓如维蛰伏了这么久,为何偏偏选在此时上京?况且,泉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据多科奇的说法,就连长庆宫和福王都惊动了,主子不想知道是为什么吗?”
男子再次抬起头,严峻深沉的表情有了一丝改变,“吉格勒,明日多科奇还要南下再探,你就留在客栈,我到秋水楼走一遭。”
“是,主子。”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他带着吉格勒悄然离去。
没有人注意这两个过客,人们关注的,依旧是玉梳阁里引人遐想的场景。国家的兴亡和战事的胜败,仿佛都已经远去,只留下“才子佳人”这等千古不衰的话题,像扬州城里的碧波秋水一样,荡漾在乱世烟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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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楼玉梳阁内,雕花的几案上,熏着紫檀香,铮铮的琴声伴随着幽幽的香气,在雅致的房间里流泻。身着紫衣的年轻女子正端坐在临窗的位置抚琴,琴声中隐隐透露出不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苍凉和悲戚。
丫鬟卉儿捧着香茗立在她身侧静静地聆听着,沉浸在女子抚出的悲凉意境之中。
“呛——”琴弦断裂声让流泻的音韵戛然而止。
年轻女子显然是受了惊吓,呆呆地看着断裂的琴弦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雁非姐姐,你怎样了?有没有受伤?”卉儿慌忙执起女子的手仔细查看。
“我没事,只是被吓了一跳。”雁非从容地收回手,笑着安慰卉儿。
“还是让李妈妈叫人来看看吧,要真是伤了手就不好了。”
“卉儿,不用了,今晚看来是不能用琴了,你去帮我把琵琶拿过来。邓公子就快来了,你也该好好准备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