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涟水黯淡的双眸,弘嵩疲乏,“若你不再吸食人血,我尚且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愕然一愣,涟水不禁狂然失笑起来,连泪水也随之淌下,“不吸食人血……我若能不吸食人血,那你不如就此将我杀掉!”她双手覆住自己的脸孔,“你若知道我没有鲜血会变成怎生模样,那我只是活着的一个傀儡。
我没有鲜血只有死掉,只有死掉……”然后她又会回到那深渊,永生永世都沉溺在那黑暗里面。
“不可能,即使是妖魔也不会硬是吸食人血,你又怎么不能好好活下去?”万物皆为灵性,凡是属性相合,即使是妖魔鬼怪也必定能存活下来,除非——除非是逆天行事!猛然一手扣住涟水的脉门,弘嵩双眸半闭,“果真如此……”
她嗤声一笑,“怎么,现在才发现?”
一手甩开涟水的手腕,弘嵩紧紧地盯住她,“你究竟是谁?”这个躯壳果真只是个宿体,那让他不明所以的阴气终于水落石出,这苏涟水只是一抹黑暗的魂魄,所以才必须借助人类自身的鲜血来补充她消耗的阳气。
轻揉着自己的手腕,涟水冷笑,“我是谁?你果真将我忘记了,赤松子。”
弘嵩凝视着眼前让他迷惑不解的苏涟水,不禁微微一愕,她竟然知道他是谁,“你当真认识我?”双眸蓦然变得冷硬,她冷冷地道:“我倒是希望从来就不曾认识过你。”千年的痛与恨皆是来自于他,若是从不相识,她兴许也不会有现在这烦杂的心绪。弘嵩抿住双唇,“究竟是何时?你我究竟何时有过相识,为何我一点记忆都没有?”“那是你贵人多忘事,我这小小的飞影哪里能进你的眼睛。”可笑啊,昔日还是同床共枕的夫妻,而今却连一丝一毫的熟悉都找不出了。默然沉静下来,弘嵩冷然看向一脸嘲讽地望着他的涟水。
认识吗?那熟悉得令他自己都诧异的感觉是那么清晰,但是为何脑子里就是没有一丝一毫曾经相识的画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是天上司神?”他除了伏妖之外,不可能去认识妖魔,除非是天上其他的尊神使者。涟水蓦然甩头,“天上司神?哼,那天上司神算是什么,我才不屑当那没有良知的神仙。”若不是那天上的各路司神皆站在皇帝的一边,将她九黎族灭去,她今日又怎会霸占着一具空壳在世,而其他的九黎族人也都被封印在那凶黎之谷中。她的激语让弘嵩不禁半眯双眸,“你对神仙有怨念?”
“哈,怨念!我希望这世界上的神佛全都堕入那万劫深渊!”如她一样去体会那没有动静,没有光明的无底黑暗!
万劫深渊……熟悉的字句让他愕然。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何会感觉这么浓烈……
“万劫深渊究竟是何处?”脑中有片刻的模糊。
“万劫深渊……”涟水蓦然失神,“那是一个没有光亮的地方,没有任何的生命,看见的、看不见的都是黑暗,没有声响,什么都没有……”
“是你!”她蓦然转头指向他,“就是你害得我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你竟然亲自将我封印在那黑暗的深渊里面!是你亲手封印的呀,你现在还问我那是什么地方!”那令她心惊的记忆又开始在脑中不断地盘旋。
“呕!”一口浓血喷洒在桌面上,溅湿了他雪白的衣衫,像是落地红梅那般绚丽夺目。
“你没事吧?”来不及思考心中那理不清的种种原因,弘嵩便一把搂住要倾倒在地上的涟水。
撑着惟一的神志,涟水一把便要挥开抱住她的弘嵩。她不要他接近她,他只会让她心志淆乱,让她难过,让她伤心……
没有理会涟水要挥开他的手掌,他眼中涨满的是那满桌的鲜血,像是她要将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要一口喷出那般骇人。
“啪!”
巴掌的响声让两人都愕然一愣。
手中麻麻的,她慌然地看向被她打了脸庞的弘嵩,他瘦削的脸庞浮起一团红晕,似是女儿的娇态。没想到身为天上至高的尊者竟然会有如此模样,忍不住地,她竟然哧哧地笑了起来。
弘嵩并没有感觉到脸上被打的痛楚,眼前娇媚的丽颜让他迷蒙了双眸,他不自觉地随着她的愉悦笑意漾起笑脸。
笑?她怎么笑起来了,她竟然会对着这害她受尽万刑之苦的男人露出笑意!敛起笑容,涟水直直地瞪住弘嵩,却蓦然呆愣于他温柔的笑眼之中。
这笑脸是那般熟悉,熟悉得让她心疼……千年之前,她不是都面对着这温柔的笑意,那一声声的笑语至今还是在耳畔环绕,让她心痛,让她气恼,让她恨世!
“放开我!”她一掌使劲将他推开,自己却跌倒在地上,心中翻腾的气流让她又呕出一口鲜血。
弘嵩恍然回过神,他这是怎么了?惊愕于自己反常的举止行为,他不禁骇然得纠紧双眉。千万年来,他都清心寡欲,为何独独遇上这不知何处飘来的魂魄会如此心烦?
随着涟水的呕血声,弘嵩立即收拾住心绪,“快点将它服下。”
看着他递向她嘴边的冰玉散,涟水不禁想笑,刚一张口却又呕出鲜血。
“快点将它服下。”他再次开口,声音显得有些紧绷。
闭住双眸,涟水想平复住那不断上涌的气血,“冰玉散……我不要!”用尽全力将那晶莹的丹药拂开。她不要他的可怜,那是她的悲哀。身为她妻子之时尚未曾被他给予过一次的药丸,如今这吸食人血的躯壳却让他一再破例,将那连神仙都不易给予的宝物连赠两次给她。
他生气了,明白自己心中因她不好好服下这仙丹而涨起了怒火。弘嵩不禁一把将涟水拉到怀里,将冰玉散放在她唇齿之间,“快点将它服下。”言行举止之间皆是强硬。
紧咬住玉齿不放,涟水憎恨地紧紧琐住眼前放大的俊颜,千年前他要她生便生,要她死便死,如今她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她不再是以前那娇乖的水神,只会依附在他的裙带之下!
涟水的强硬让弘嵩不禁皱眉,“你若是想死,那我成全你便是。”原本抵在涟水唇间的冰玉散立刻被他收回,“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后悔之时莫怪他人。”
涟水双眸一瞠,她究竟在做什么!她怎么会为了逞一时之气而忘掉自己身负的重任!她慌然一把抓过他的手,将那冰玉散匆匆塞进嘴里,身体立即如同从冰窖与烈火里释放出来一般轻松。平复了心中窜流不息的阴气,她这才愤恨地看向那让她淆乱心志的罪魁祸首,没想到却看见他清朗的眉目瞅着她轻笑。“你……你笑什么!”她气呼呼地问道。
这丫头果真要用激将之法才有用。弘嵩微微一笑,却愕然愣住。他怎么会知道这激将之法会对她起作用?心中不明的情绪让他蓦地皱紧双眉。
“喂,你没事吧?”见他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涟水不禁开口询问,却马上后悔。她为何还去理会这无心的男人,即使他给她冰玉散也不会让她有丝毫的动怀。那身处黑暗的痛苦,是她一辈子都不曾遗忘的梦魔……凝视住眼前失神的玉颜,弘嵩不禁恢复以往的冰冷淡然。他必须好好将事情弄个明白,这让他心扰的情绪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把将怀中的涟水扶开,他道:“你自己好生休息,切不可再吸食人血。”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涟水无措地看着这让她模不透心绪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