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下,道:“我想,这些问题妳大概憋在心里很久了吧?妳从没想过要直接问之介吗?”
她看他一眼。“问也问不出来吧。”
没说出口的是--因为他那种伤痛的神情教她怎么样也问不出口,而她甚至不知道他到底为何而伤痛。
他又笑了下,道:“其实,我很惊讶妳竟然还没将之介顶之怀之名的这个消息散播出去,毕竟这样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别说颜家丢脸,艺文界会闹出多大的风波绝对是可以想见的。”
她摆摆手。“我对兴风作浪没兴趣。”
忽然想到什么,瞪眼看他。“等等!我想到了,颜之介的名字还是你告诉我的,如果你不想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那打一开始你就不该让我知道他是颜之介而不是颜之怀,就像林政卫或其他人一样,仍然以为他就是颜之怀……你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孩。”他抚掌赞道。
“妳还记得我第一次看见妳时的情况吗?妳正与之介针锋相对,当时我就感觉非常讶异,妳竟然能将之介激怒到那种程度,甚至还引发了他也许从来不曾出现过的恶劣一面。我当时就想,说不定妳会是个机会……”
“机会?”
他点头。“也许妳能让之介走出他自我封闭起来的壳,所以一开始就将之介的秘密透露给妳知道其实是个赌注。”
她拧眉。“你把你们颜家跟你弟弟的名声一并押下去当赌注?”
“赌本来就有风险,更何况就算妳真的把秘密散播出去,好歹也算是个改变……无论如何,情况必须要有所转变。”
她愈听愈觉得事情不单纯。“颜之介到底与颜之怀有什么样的纠葛过往?”
他难得敛起玩世不恭的笑脸,微微叹了口气。“之介与之怀是双胞胎,两人在很小的时候就一同被送去维也纳学习音乐,一直到两年前,一场意外夺去之怀的生命,之介却一直认定是他害死了之怀。因为之怀生前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在音乐界获得名声,所以回国后,之介就用之怀的名字开演奏会,他想要完成之怀未了的心愿……”
“所以颜之介等于是代替颜之怀演奏,然后让所有的名声都成为颜之怀的?”
“没错。”
她拧眉思索,消化着颜之莫所说的讯息。“可是如果只是这样的因果,颜之介的脾气没道理变得那么阴晴不定啊。”想到事情的蹊跷点,她续道:“你说颜之怀丧生是一场意外,那为什么颜之介会认为是他害死颜之怀?”
他赞赏地看她一眼,道:“事实上,妳的问题也同样是我们所不解的。”
“嗄?”
“之介与之怀在维也纳多年,家里的人顶多一年去看他们几次。之怀发生意外的时候只有之介在他身旁,问他详细的情形,他总说是他害死了之怀,但事实上那是一桩车祸意外,之介根本与那一桩意外无关;所以两年过去,我们仍然不了解为何之介会认定是他害死了之怀。”
她双眉紧锁,为这样的讯息感到惊愕又困惑不解,而且……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细微刺痛感,像有一根小针扎在她的心口,针虽小,却真实存在。
“所以最深层的问题还是没有答案?”她道。
“其实……这两年来,之介的脾气虽然不好,但大多时候他都是冷漠或冷酷的,就像是对任何事物都失去了热情。而那天我所见到、他与妳针锋相对的情况,其实是相当稀少罕见的,甚至是在意外发生前,他也不曾出现过那种模样。”
她讶异地看着他。“他以前不是那个样子?”
他有趣似地微微笑起,道:“说出来妳可能不会相信,他以前其实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待人虽然还算温和有礼,但和之怀比较起来,他的个性多了几分冷淡与冷傲,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其实只是比较害羞、比较不擅言词罢了。”
颜之介害羞、不擅言词?说笑话吧!这还真是与她印象中的他大不相同啊……灵光一闪,她问:“颜之怀以前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看她一眼,像是为她的问题感到些微讶异似的。“之怀……是个待人处世皆十分温和有礼的人,总是笑脸迎人,个性也较之介圆融有耐性。”
她眼神变得锐利。“这两年来颜之介曾经变得很像颜之怀吗?”
他真的感到讶异了。“妳见过那样的他?私底下?”
“什么意思?难不成台面上他曾经像颜之怀--”她忽地顿住了口,想起初见颜之介时她的确将他当成颜之怀……
他叹了口气,将她心中的疑惑说出口:“是的,妳想的没有错,每当之介上台演奏时,他就会变成之怀。也许是他刻意模仿之怀,但极有可能是他在潜意识中把自己当成了之怀,长期下来,导致……”
“人格分裂?”她接道。
他有些沉重地点了个头。
“所以他才会那么『善变』,也之所以他才会说他的头痛是没药可医的啊……”她自语般地说着。
“他有头痛的毛病?”颜之莫讶问。
“你不知道?”她的惊讶下比他少。
他看着她,心思转了一圈,蓦地浅浅笑了起来,道:“妳真是个大惊喜。”
她扬眉。
他有些感慨似地说道:“妳这些日子以来所见过的之介,大概是我这一辈子从没见过的他。”
她为他的话感到愣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只是依照自己的个性与他相处。”
“我很高兴当初我的直觉是对的。”
她看着他诚恳的神情,道:“所以你要我去当他经纪人的目的,是希望我能够全面性的照顾他,甚至能够帮助他走出颜之怀的阴影?”
他笑。“聪明的女孩。”
她叹了口气。“这工作可是件苦差事呢。”
他仍笑。“我相信妳能胜任愉快的。”
她看了他半晌,下定决心似地说道:“好吧,你说服我了,我答应当他的经纪人。但你先别高兴得太早,颜之介那边呢?他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随随便便一个条件就卖了自己。”
颜之莫轻浅地转动了下眼珠,那在蓝媚儿看来真是好诈得可以。这家子人都这么爱算计人吗?不过,不同的是,颜之介是那种摆明了他就是恶劣、摆明了他就是要对你不好;而颜之莫则给人那种好商似的感觉,彷佛连被他卖了都会帮他数钞票的黄鼠狼类型……他怎么不去从商?反而跑来当经纪公司老板?
两人正心思各异的当口,屋外忽然传来汽车声响,蓝媚儿往窗外一看,无奈道:“颜之介回来了,八成又是排练前有事惹得他心情不好,前天也是还不到中午就回来,一回来就往琴房那边窝去,真不晓得他到底会不会跟人相处。”
“不过也好,你正好可以趁现在说服他。”蓝媚儿边说边起身去开门。
颜之莫笑了笑,不置一词。
她站在门边,看着颜之介一脸阴郁地朝主屋走来,忽然发觉一只手臂往她腰际伸了过来,她转头,皱着眉将颜之莫的手推开,不假辞色道:“你要做什么?”
他对她眨了下眼睛。“妳别急,等着看。”说着,又将手揽向她的纤腰。
在蓝媚儿还没骂出下一句话之前,不远处的颜之介忽然脸色骤变。
在演奏会排练场排练时,那些工作人员有什么问题都会跑来问他,颜之介原本就已经被那些烦不胜烦的事情惹得躁郁不堪,心情极差,没想到一回到这里,就见到颜之莫揽抱着蓝媚儿的景象,甚至蓝媚儿已经开始推拒颜之莫,颜之莫却还像个登徒子似的直要对她上下其手,分明是颜之莫逾矩得过分,教他一股火气直冲脑门,像火上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