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欧楚琳下床直至戴上助听器的这一段时间,谁也没开口讲话,任由沉寂的气氛在紧窒的空气中回荡。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终于在她将自己心里澎湃的情绪整理完毕后,默默地转过身面对他,之前所有复杂和伤悲的神色在她重新整顿完翠后已不复见,有的也不过是像戴上面具般的面无表情,从她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丝的喜怒哀乐。
她缓慢走近他,在两人离着二、三步远的距离停住步伐,深呼了口气后轻声道:“如你所愿,该是我们终止游戏的时候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眯起眼,有些不悦地审视她。明知她同意玩这个双人游戏所为是了叶惠珊,而今她不在了,她以为就能轻易终止游戏了吗?若真是如此,那么她也实在太天真了。若不是看在她刚从伤痛中走了出来,他真想朝她大吼,把她的脑子给吼个清楚起来。
她无惧的对上他锐利的眸子,不因心慌而退缩。她的世界、她这一生所害怕的事早随着叶惠珊的死而灰飞烟灭,再也没有人恐吓得了她。“就字面上的意思,叶姐已经如你所愿的比你早死了,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闻言,他往前大步一跨,凶狠且毫不怜香惜玉的用力捉住她瘦弱的肩头,大吼道:“你以为我是心胸如此狭窄的人吗?你以为我是那种会为了赌一口气在而草菅人命的人吗?我若是,我就不会要医院暂停治疗先做检查,我若是,我就不会放段,日以继夜不断照顾着你。今日的你该是感恩的,而不是含血咄咄逼人。”
或许是他一语道中她心中最脆弱的那一部份,又或许自知自己理亏,随着他的逼近,在她试着挣月兑他有力的箝制却徒劳无功时,忍着肩上剧烈的不适,冷冷地道:“无所谓了,重点是我们之间的契约,再也没有履行下去的义务了。”
“谁说的?”
“我唯一的依靠、唯一活下去的原动力消失了,你说今后我该拿什么去当继续活下去的原动力?而我又该为谁而活?”低下头,不愿让他瞧见她心里的脆弱。
不准她再对他视而不见,扳起她下巴,四目交接的同时,他逼迫她凝视他眼底最深层的感情。“为我而活,我要你只为我一个人而活。”
盯视着他急切的黑眸,欧楚琳苦苦露出一个笑容,像是在嘲笑他的痴傻,又像是嘲笑他的自大妄为。“你有那个资格吗?”
“不论有没有,我都要成为你今后唯一的依靠和活下去的原动力。”他坚定的向她宣示,炯亮的神色更是透露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对于一个心已濒临死亡边缘的人来说,这些话只会让人觉得过于狂妄罢了,至于约束力等于是零。”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给了一个他最不愿听到的答案。“你提出的游戏,我相信在这世上有太多条件比我好的女人愿意不计代价陪你玩,既是如此,放了我吧!在我们什么都还没开始的时候,请你大发慈悲放过我吧!”
不是他不愿放她自由,任她像只无忧无虑的鸟儿在天空自由翱翔,而是他太过了解她的看似冷漠实则多愁善感的性子,一旦放她自由,那结果不会是他乐意见到的。有他守护着的时候,她都一副不计代价要和叶惠珊共赴黄泉的模样,若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呢?是不是在他疏忽的时候,就彻底在他眼前消失?
他不敢想像,甚至连去想都倍觉压力,这样为一个女人牵肠挂肚的情况还是他活了三十年来未曾有过的感受,有些慌乱,却又有点拭目以待,想着眼前这名不起眼的女人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攻占他心如止水且冷硬的一颗心。
“若我不呢?”
“随你!”他同意与否对她而言都无关紧要,之前她会听令于他是因为叶惠珊,而今她不在了,相对的,他再也没有任何可以支配她的权利,剩再多的,也不过是她这条不值钱的烂命一条。
沈彦廷有些恼怒,但仍强迫自己忍下心中的怒火。她云淡风清的一句话简短回答他又岂是不懂,就是因为懂得,此刻他才庆幸自己曾经私下调查过她的身家,他相信她的个性不会如她外表般冷淡无情,理所当然的,她也不会对自己的家人见死不救。
“你不要你的家人了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要跟我玩猜谜游戏。”尽避家人在她与情人私奔时扬言与她断绝亲情关系,然而血浓于水的亲情并不是她说忘就忘得了。
“我是个商人,所以从不做亏本生意,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才是。”他不点明话中之意,含糊的话语中却也让欧楚琳听得十分明白。
“你以为在我的家人将我逐出家门的同时,今天的我还会设身处地的为他们着想吗?”当然会,不过她不会让他得知,一旦让他得知,她就真的一点胜算也没有了。
“不管你会不会,我也说过我是个商人,因此更不会去做亏本生意。我替你还清负债,说好的条件是以你来交换,如今你想毁约,那么这些钱,我只好从你家人身上连本带利要回来。”他故作无所谓轻松说道:“你担心个什么劲呢?你不是痛恨他们罔顾亲情,将你逐出家门吗?既是如此,你留给他们的这笔庞大负债,不是更能达到报复的效果?”
的确是最好的报复没错,然而问题是多年飘泊和悔不当初下,所有对他们的恨早也磨光了,有的也不过是憎恨自己当年的天真。老实说,若能重新来过,她绝不会再选择自私的与情人私奔,那代价——太大了。
“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放过我呢?”欧楚琳扑倒在他怀中,不断地握紧拳头敲击他,止不住的泪水再次决了堤……她恨、她痛,更气自己懦弱胆小。
为什么?她问他为什么?若他知道,或许他也不会因她决了堤的泪水而揪紧了一颗心。她问他,他何尝不也是同她一般,既是茫然无措,又是心慌意乱呢?
“我说过,我要你从今以后只为我一人而活,永远只为我一人展现你所有的喜怒哀乐。”
第八章
自那夜所有权宣示后,沈彦廷开始带着欧楚琳到处赴宴或出席商场上的各种聚会,像是刻意想把她介绍给大家认识,又像是企图在暗中宣示她是属于他沈彦廷的所有,至于真相和他的用意为何?反正她也无所谓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学会了不吵不闹,认命的接受他所有的支配,不为别的,只不过是看开了。因为看开,也因为她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以致于在短短时间里,她走出失去叶惠珊的伤痛,相对的也把自己陷入另一个万劫不复的沼泽深渊里。在湿黏的沼泽里沉浮沉载,不想抓住一点支撑,只是放任自我随波逐流。
平时她的身边总是少不了人,白天有沈彦廷请来照料她生活起居的吴嫂,夜晚则是由沈彦廷分分秒秒守在她身旁。只有在这个白天与夜晚交接的时分,欧楚琳才得以偷个空间喘口气。每当这个傍晚时分,她总会杵在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昏黄的天空,不言不语,然后任由黑夜慢慢吞噬她清瘦的倩影。
突地,一阵刺耳的电话声在宁静的空气中响起,盯着离自己四、五步远的话机,欧楚琳一点也没有接起电话的。同一时刻,待在厨房准备晚饭的吴嫂终于看不下去,飞快地由厨房里跑了出来,把电话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