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枝梅很美,所以就摘了下来。”她轻身跃下,手执红梅走到锦衣妇人身旁,“娘,你闻闻看,这枝梅很香。”
阵阵扑鼻的梅香顿时迎面而来,清新而醉人,锦衣妇人微微一笑,“果然很香啊!焰儿,你爱梅之心,依然没有变。”
“是啊,很多事情都变了。唯独对这红梅,没有变。”
她原本粲然的眸子里蓦然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隐隐间带着些许落寞。
“除了对红梅之外,还有一个人,在你的心底也没有变过。”察觉到女儿的落寞,锦衣妇人幽然叹息,“焰儿,明知自己放下不,为何不去找他?”
“不了。”她轻笑着摇头,嘴里却尝到了淡淡的苦涩,“此时的他想必过得安宁而平静,我又何必再去搅乱他的生活?”
“焰儿,你为何总是如此固执?三年了,你已经再度错过一个三年。你和他究竟还有多少个三年可以错过?为什么,不给彼此一个机会?”
她笑了笑,坐到母亲的身侧,轻轻靠在母亲温暖的肩头,闭上了眼。
“娘,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什么错过的了!没有结果,又何来错过呢?”
“但你爱上他了,不是吗?你爱上他了,却让他离开。”锦衣妇人抚着女儿一头柔顺的长发,眼中的叹息又深了一分,“焰儿,你太骄傲,也太固执了。当年你若留下他,也许现在你们夫妻俩会过得很幸福很美满。”
“但那样强求而来的幸福,不是我想要的。他人太好,好到不知该如何拒绝别人的请求。娘,我不想要这样的怜悯与同情。真的不想。”
锦衣妇人沉默了片刻,叹道:“焰儿,他对你,真的只有怜悯与同情吗?也许他是爱你的,但你不知道罢了。”
“他真的爱我吗?我不知道。”她凄凉一笑,蓦然想起,他走的那一日清晨,那满室的悲哀。
那好深好重的悲哀!
“焰儿,也许你该去问清楚。他太深沉内敛,行事又淡泊,所以很多事总是藏得很深。”
她闻言怔了怔,美丽的眼眸里却隐隐流露出一丝复杂的光芒,“娘,很多事我差不多都已忘记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我只想陪着你和爹就好。”
“焰儿……”
见母亲还欲说些什么,她急忙站起身,轻笑着转移话题:“娘,我再去摘些红梅,今夜,我定要让我们红枫楼满楼梅香!”
听到女儿匆忙离去的脚步声,锦衣妇人幽沉的眼里闪烁着一抹心疼。
焰儿,你若真的可以忘记,那为什么,你依然白发?
雪,下得正欢,寒风呼啸。
寂静的官道上,一辆马车自北而来,单调而有节奏的马蹄声顿时打破了天地间的寂静。
跋车的,是一名年轻俊俏的蓝衣公子,目藏精光,腰配长剑,显然是一名江湖中人。
此刻,他的身上虽落满了寒雪,但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一脸悠闲自在地驾着马车,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轻笑。
没想到,这中原的雪并不比关外小呢!
怕是已有十年没踏入这块原本熟悉的土地了吧?跟大哥去关外的时候,自己好像才十一二岁,转眼间,竟已过了十年。时间过得真快,犹如白驹过隙,很多东西虽随着时间而改变,但更多的东西却依然存在着,比如人的感情,它并不会因时间而消逝。就像大哥,像马车里的那个人,还有,他自己……
忽然,低声而压抑的咳嗽声自马车里传了出来,他不禁微皱了皱眉。这时车帘被掀了开来,一名身着白裘的少女已从车里探出头来。
“怀远,快停一下!大哥好像很辛苦。”
他闻言,正欲勒马停车,却听车内一男子淡淡地道:“不用,我没事。”那道声音里满含着疲倦,因不断地咳嗽而显得有些沙哑。
“大哥,你身体里的蛊还没解,现在又受了风寒,我怕你的身子受不了。”少女又钻回车内,语气略显不满。
车里的人轻叹了口气,“小雪,我只是想快点回山庄。很久没回家了!大哥知道,你也想家,不是吗?”
“你是想回家,还是想见那个女人?在关外待得好好的,你本来就不该回来。”
听出少女声音中的哽咽和赌气,车外的蓝衣公子微微叹了口气。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回来!
其实,他只是想再见一见那梦中的女子,就算,只能远远地看一眼,他也心满意足吧!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堪破这个“情”字?
“驾!”摇了摇头,蓝衣公子一声低喝,加快了赶车速度。
马车顿时急驰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风雪之中……
又是一夜无眠。
夜半里,从梦里醒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睡过。
只是枯坐着,苦苦守候着天明。
三年来,无数的梦境里总是不断重现着那一年他走时所留下的悲哀。
那种悲哀太深太重,几乎深深植入她的心底,令她挥之不去,逃之不开。
“封玉,你走了,却为什么独留下这样的悲哀给我?”
温暖的天光逐渐洒落窗台,顿时,带来了一室的明亮。
她坐在妆台前,沉默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之人,容貌依然,却也银发依旧。
已经不再头痛了,她知道她的蛊毒已解。
但她的发,却已变不回原来的模样了。
落寞一笑,她轻轻打开妆台上的小瘪,拿出了那封珍藏了数年的休书。
微微发黄的纸上,墨迹早已干透,然而,字里行间却带着点点干涸的血迹。
不知那是不是他的血?
还记得那一年,他帮她解蛊,似乎受了不轻的内伤。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可以为了旁人而完全不顾自己。
这样的人,原本是世上最好的人,却也是世上最无情的人。因为,对每一个人,他都是那么的好,每一个人在他心目中也都是一样的。
而她燕红焰,在他的心中也只不过是他的妻子而已,一个名义上的妻子,一个因为他的怜悯和同情,才成为他妻子的女人。
眼中微微感到些许湿意,她不禁轻闭起双眼掩去眸中的悲凉与涩意。
寂静的窗外,似乎有一丝轻微的响动。
她蓦然睁开了眼,起身急走至窗台前,推开了窗。
窗外,寂静依旧,偶尔间,只有阵阵略带寒意的冷风掠过枝头,带来“沙沙”的细响。
一抹失望悄然落入眼底,她轻轻关上了窗门。
当门窗紧紧关上的时候,在离窗口不远的树后,忽然走出了一道憔悴落寞的白色身影。
“红焰,原来这三年来,你依然过得不好。”
原来,她还是过得不好!
他以为他的离开,可以让她快乐一些;他以为他的放手,可以让她变回以前的燕红焰!
但他又错了,他看见她的眼里依然藏着孤寂,甚至比起三年前,她似乎变得越发落寞了。
她的发,依旧雪白!
是三年前他并没有治愈她?还是,这三年里,她再度伤了心?
一颗心,顿时纷乱,似有千头万绪缠绕在心头,几乎让他窒息。
喉间,似乎又有淡淡的腥甜涌上,他紧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撑扶着林间的梅树微微喘息着。
“封玉。”
身后蓦然传来熟悉的轻唤,几乎让他停止了呼吸,他回过身,便看见了那道熟悉的红火身影。
双目在瞬间交汇,却又匆匆避开。
“原来,真的是你。”燕红焰垂下眼帘,然而,眼底却流露出一丝复杂莫测的光芒。
他深吸了口气,力持稳住心中的澎湃,“我、我只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