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的——‘千万别管我叫“守旧的老太婆!”不管怎么说,现在毕竟已经是九十年代了,对于年轻人订了婚就在一起的那种事儿我也知道……在订婚后的这段日子里,他们之间的眉目传情和如花笑靥,谁见了都领会。阿尔伯特,我倒是依稀记得,就在举行婚礼前几个星期的那个夏夜,我们悄悄用眼神和微笑交流着彼此的心语。你还记得吗?我们是多么俏皮的一对儿啊!”’
“拿开吧,别念了,蒂姆,”莫莉恳求着,一方面觉得偷看人家的情话很尴尬,同时又直想抹眼泪,为了年轻的埃玛琳和阿尔伯特,他们的好时光一去不复返了,就像她和蒂姆之间的一样,“求你了,蒂姆。”
“这儿还有最后一段,”他边说边叹息,“在这儿——”他递给她第二页信纸,“读吧。”
莫莉不想读埃玛琳婶婶的信,但是蒂姆的眼神,那种哀伤,那种从未见过的渴望逼着她不得不读,“我爱你,最亲爱的,即使我们现在天人永隔,”她读着,声音低沉、微弱,“这份爱永远不变。我把今天写完的信还是像往常一样,放在你的烟斗旁边,你一下子就能找到……”。念到最后一句时,她把信叠起来放在膝上,用手指尖来回抚摩着硬挺的信纸,“爱你,埃玛琳”,她的声音带着叹息,屏住了呼吸,“噢,蒂姆……”
“行了,我知道,给我吧,莫莉,我把它放回原处。”
他俩默坐良久,盯着对面壁炉里的火苗,寂静中,只有壁炉台上的小钟发出嘀嗒声,从眼角余光,莫莉看见蒂姆向她伸出手来,这只手越过了他们之间狭小的空间距离,那是将他们隔开的千山万水。
她把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中,闭上眼睛,任凭他抚摩自己的手指。
依然是默默无语。
埃玛琳旅店的饭厅在后面,紧挨门厅的左边,昔日的好时光里,那张巨大的樱桃木餐桌想必见证过无数次欢闹的聚会,用餐时,埃玛琳家和阿尔伯特家的亲朋好友、各式各样的客人们在大桌旁频频挪动着他们的座椅。:但是,今夜只有他们三人,埃玛琳婶婶把他们的椅子紧紧地靠在一起,自己选了桌首的女主人座位。
饭厅里,餐桌和摆放食物的备用台上都放着高高的分枝银烛台,埃玛琳婶婶点燃了插满烛台的红蜡烛,以装点这特殊的节日,然后她熄灭了头顶上的水晶吊灯。桌上铺着一块带花边的桌布,看起来,它用过的年头比蒂姆和莫莉的年岁加起来还要长呢。
埃玛琳婶婶看起来真可爱,坐在她那张高靠背的大椅子上,一缕金色的鬈发乱蓬蓬黏糊糊地贴在纸一样薄的脸颊之上,这让人不由得联想到她是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忙活了许久。这会儿,看到有客人坐在她的桌前,她简直开心得像个小精灵一般。
天哪,她居然问蒂姆是否应该优雅地对两位女士表示些什么,这个要求逗得莫莉差点儿笑出声来。她等着他的反应。蒂姆可是个喜欢接受这类难题的人。这次他的答复是建议三个人拉拉手,然后他发表了简短的祝词,谢谢埃玛琳婶婶,赞美情人节,感谢埃玛琳婶婶准备的心形烤肉——在莫莉身后放备用菜肴的桌子上,有个圆形银盖锅里就盛着这些肉块,静等他们在结束水果羹和家制土豆韭葱汤这两道菜后尽情享用。
这顿饭确实美味,但是莫莉也有些难受,因为她总得记住傍她的淡活中撒点儿诸如“亲爱的”、“心肝宝贝”之类的“调料”,瞧她的对手蒂姆似乎已经真正进入角色,不停地打问她对于他们所谈及的各种事物的看法和观点,而且每说完一句,都要加上上述那些表示亲密的称谓。
再叫一声吧,如果他再称呼她一次心肝宝贝,她就要转身拔起一支烛架子,对准他脑门子砸去。
“现在,埃玛琳旅店的另一道菜就要结束了,味道怎么样,孩子们,不错吧?”埃玛琳朝蒂姆笑笑:“嗯,蒂姆,你吃了两块我的烤肉,你说呢?我平时总是给肉块浇棕色肉汁,可今天是情人节周末,我忍不住加了点儿红酱油,味道还行吗?是照特比莎的妈妈给我的食谱配料单做的。她说做成后尝起来像一个灌汤的大肉丸子。我觉得有些怪,她说这道菜叫罗林斯,那并不像一个意大利名字,你说呢?”
蒂姆正在吃一种心形的小蛋糕,他犹豫了一下,打算一口吞下,又朝坐在桌子对面的莫莉看了一眼。
她有一点儿替他担心,就半路插话,详细地给埃玛琳婶婶解释说,并不只有意大利人才能烧出那样好的肉,或者说知道怎样做那种好吃的肉圆,“蒂姆的妈妈喜欢开玩笑说她被蒂姆的父亲宠坏了,懒得什么也不会做,可是她做的正餐简直是我吃过的最最美味的。
“太好了,莫莉,你说的对!”埃玛琳朝桌子下首的他们两人咧嘴大笑起来,‘你和蒂姆的母亲相处得这么好,真是件好事,是吗?我的阿尔伯特敬慕我的父母。他们相处融洽。他总是开玩笑逗我,他说他和我妈妈关系很好,他们俩打算一起私奔去大西洋城观看马跳水表演,从那个铜铁防波堤边上跳下来。妈妈也说她要去,多可笑,我妈妈说她已经带上了游泳衣,看看她是不是能骑在马背上一起跳水。你知道,真有许多可爱的年轻姑娘和马一起跳水。我妈妈真是个爱说笑的活宝!莫莉,你的母亲还健在吗?”
蒂姆咧嘴笑起来,而莫莉隔着桌子盯着他,这是因为她妈妈很喜欢蒂姆,“噢,是的,埃玛琳婶婶,我的母亲身体很好。”
“应该说十分硬朗,是吗,亲爱的?”蒂姆嬉笑着加了一句。莫莉恼了,恨不得面前的桌子窄一点儿,这样她就可以在桌下给这贫嘴的家伙一脚,“啊,是的,埃玛琳婶婶,我和莫莉都非常幸运地依然和父母在一起。”
“所以,莫莉,你的父亲可以亲手把你交给新郎了?”埃玛琳把双手按在面前的桌子上,“啊,简直太好了!快把一切讲给我听听吧,你们是不是会有一个盛大的结婚仪式?”
“是的。”
“也不一定。”
莫莉盯住蒂姆——他竟敢否认他们的婚礼将非常庞大——而他只冲着埃玛琳笑,她的目光正从他们一人的脸上转到另一人脸上,老女乃女乃那满是皱纹的、小精灵似的脸上显出一种迷惑的表情,皱起眉头的样子看起来很有趣。
“不大,埃玛琳婶婶,如果放眼世界,它真的没那么大,”蒂姆解释着,不理睬莫莉的反应,她非常不文雅地哼了几声,接着,又赶快假装咳嗽以示掩饰,“也不小,比在市区里溜达上一圈还是大些,对吗,莫莉,亲爱的?”
莫莉气得咬牙切齿,一直不笑,又接着说话:“名单上的客人就超过三百,亲爱的,”她尽可能使语气显得甜美些,“这已经很难说是个小辨模的婚礼了。”每位的晚餐费就是35.2美元,还外带一个敞开供应的酒吧,这怎么能算便宜呢!但是你赢了,不是吗,菲茨杰拉德,一切按你的去办?其他的事情也是如此。给三百多人发邀请。招待三百多位来宾的婚礼。费用不停地上涨,上涨,还是上涨。
“可怜的,亲爱的,她在担心我们的支出预算。”蒂姆对埃玛琳解释着,听他说话那口气,竟把莫莉所有的非常合理的意见,就是反对他那种一天之内要花费几天钱的浪费方式轻描淡写成琐碎小事。“你一辈子才结一次婚,如果你想多花点儿,为什么不呢,我就是这样想,你说呢,埃玛琳婶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