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相信自己才行,假若她不相信自己做得到,就当真会失去他了。
勉强自己疲累的理智判断,自己究竟置身何处?她出发迄今多久?她不记得了。见不到星辰日月,周围的景物让她无法确定时光的流逝。
岩路愈走愈险,愈往前丛林愈显寂静,偶而传来无法分辨远近的野兽悲呜,荒凉冷清的深山,几乎感觉不到人烟气息,若在以前,只怕方俟芸已早早回头。
可现在,外界所有的危难几乎都不再能威胁到她,她心中最大的恐惧是来不及见到千海。
向留守宫中的朱岚王恳求后,她勉强告诉万俟芸,莫折老人住在沙遥山顶某座洞府里;可却因为三王中从来没有人去到那儿,所以正确所在地仍是个谜。
朱岚王是这么警告她的。“但……我师尊不是普通人,别说他洞府凡人进不得,未得允许之人,甚至只要踏进沙遥山境内阵法中,每前进一步便会折寿一年……虽然这些都只是谣传,可无风不起浪,你执意前行,也许注定难逃一死。我当然希望你能将千海带回来,但是我不能无视千海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你的心愿。”
“如今我虽然活着,可失去他跟死了又有何异?不试试看,我不愿死心。”
“听说你复原以后,你的血就能成为他的解药,可他甚至连伤你一刀都不肯……当他毒发时,师尊决定就近将他接往山上延命,如果有你在,或许他肯回来。”
朱岚王轻轻叹了口气。千海与万俟芸这两人,早八百年前把话说开,如今不是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吗?只是身为妹子,她还是希望千海能回朝中。
“出了密林,朝日升之处前进,心无旁骛,不管发生甚么事都不可以退缩,也许你有机会到达沙遥山下闯阵。”
可直到万俟芸麻木虚月兑的双脚失去知觉,沉重的眼皮也几乎累的睁不开,她还是走不出去。
“呀!”她尖叫出声,只因一个不留神便让地面上突出的石块绊倒了她。跌倒的瞬间,让地面锐利的沙石给划破掌心,渗出丝丝血痕。
痛吗?应该是吃痛的,但万俟芸浑然不觉受伤,只是淡然看看自己手掌。
她似乎慢慢的体会到他的感觉。一直在后头追着是这么辛苦,而愈到后来愈绝望,尤其在半分希望都没有之时……
“……他现在是否无恙呢?”
脑海中浮现的,总是他自信十足的表情。就因为他从来没让她看到辛苦的那一面,所以她记忆中的他,每一张都是最让她动心的英挺笑容。她好想他。
心儿怦怦跳,唤醒了她的知觉。只要想起他,她就又有勇气走下去。
是啊,她的功夫都是他亲自指导,她要是找不回他,岂不是太让他丢脸了吗?
就算不是,她只希望不会太迟。
“我一定能见到他。”她紧紧握拳。“我绝不放弃——钦?”话还没完,她眼前突然出现一阵白光,让她眼睛刺痛的根本张不开。“怎么回事?”
怀着不安等待了许久,她身边出现不寻常、不,或者该说这才是寻常的动静。
曙光乍现,让人身心忧伤能一扫而空的凉爽清风迎面拂来,潺潺流动的溪水声交织着悦耳鸟鸣,空气中满是芬芳而不甜腻的清新花香。
她吓了一跳,睁开眼睛,放眼望去,触目所见,云烟缭绕,奇花异卉争奇斗艳,她正置身在小小的草原上;再回头,黑暗的森林已经在身后遥远而朦胧的地方。
“出了密林,朝日升之处前进,心无旁惊,不管发生甚么事都不可以退……”
耳中想起朱岚王当时的指点。当时她还不能明白朱岚王话中之意。可她现在仿佛懂了。尤其是在她回望前方,看见依山壁前方有一幢白色石屋时,她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考验。
几块罕见的青玉大石为界,里头山壁下有着白石堆砌的小屋,屋前一座风雅竹亭,花团锦簇中,俊美的白衣青年比朝阳还要耀眼。
一直想见他,而这样的愿望成真了;可她现在却说不出半句话。
千言万语哽咽喉间,她由衷感谢上天。他还活着!
他容颜依旧,脸色有些苍白,除了看来消瘦些,其他都没有改变;不,往常一贯的笑容不见,表情近乎是在发呆,双眼无神,根本不知在看何方。
是否,他仍然在思念着她?
她再也克制不了思慕之心,往前直奔。
像是注意到周遭气息改变,千海猛然回头,神色严厉。“谁在那里?”
她让他冷冽的模样给吓的霎时停了脚步。她要怎么回答?万念俱灰的他,还愿意重新接受她吗?她迟疑的踏前一步又一步。
“不许过来!”千海站起身,顺着声音方向寻去。来人没有杀意,不是敌人;闯入时也没有慌张的感觉,那么就不是误闯进山的人。“报上名来!”
“你的眼睛……”注意到他虽然转头看着她,却认不出她时,她颤抖着双手,捣住自己的唇瓣,避免在他面前难堪得啜泣出声。是她害的,都是她害的……
“不,不可能是芸儿。”她怎么可能为他而来?就只有她,他不愿意让她看到他如此狼狈的窘态。千海帝怔在原地好一会儿,震惊的眨了眨眼,而后脚步凌乱地退了一步,又一步……
“小心!”看见千海帝一脚踏空台阶,跌出凉亭时,万俟芸顾不得是否尴尬就要冲上前。
“别过来!”他仍一派强硬的拒绝了她。
万俟芸停在青玉前,心痛欲绝。他已经不喜欢她了?
“千错万错,是我的错,我遗忘你在先,你怨我无情,我可以接受;但在你讨厌我、连让我扶你都不肯之前,请你亲口告诉我——你的眼睛,是因为我的缘故?如果我的血可以救你的话,我……”
“……不是,这跟你无关。没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站起身,连拍去自己身上沙尘都嫌麻烦,转身就要进屋。
“我要知道实话。”她悄悄的移动身子。
“实话便是甚么都和你无关!”他背对着她大喝:“别想偷偷靠过来!越过双柱青玉就是五行阵法,踏前一步会折寿的!”话才出口他又开始懊悔自己说了真话。
“所以,你不讨厌我?”她苦笑起来。他还是处处为她想的。
“你要固执到甚么时候?你不用再掩饰,我甚么都明白了,你对我——”
“你胆敢对我如此质问,以下犯上?”他虽然已经离开宫中,可他天生的王者风范仍然未曾稍减,动起怒来,气势依然惊人。
万俟芸含泪咬唇,万分不甘。她绝不退缩。那家伙看来不用硬的是不行了。
“舍弃王位远走的你,早已不是苍炎帝王,充其量,只是一介平民段千海,咱们平起平坐,这算甚么以下犯上?”
他一愣,猛一回头。“是谁教你如此大胆的?”
“没有别人,从来就是你!”她强自忍泪。“你教我万枪武艺,教我星象毒物,教我面对强敌不可以懦弱,教我面对难题不可以逃避,教我就算只剩下一个人也要好好活下去!你教我喜欢上你,教我就算被你拒绝也无法死心!让我变的如此胆大妄为的,就是你!”
她愈说愈激动,早已管不了是否哭喊得不成人样;七年来,第一次听到她如此真情流露,他竟无法回答她。“芸——”
“请你承认,你也喜欢我。是你救了我,是你守护我,这七年——”
他脸上升起无法遮掩的红霞,急匆匆别过头。“别说笑,我——可是堂堂苍炎千海帝,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