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影才一消失,朱朝夕立刻向跪立于一旁的赵总管道:“快去,一定保护好她!”聂临风望着朱朝夕,长长叹道:“你……你这是何苦呢?”
“早晚要让她知道的,也早晚会伤了她……长痛不如短痛的好!”朱朝夕苦笑,才开口,“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聂临风冲了过去,扶住他的身体,惊叫:“快,快请大夫……”
“不必……”朱朝夕举手制止,于嘴角边扯出一丝苦笑,“我没事……更何况大战在即,我身为主帅,也不容倒下……”“报——第三队已经成功潜入敌方后营,放火烧了粮草……”
“好!”朱朝夕随意擦去嘴角的血迹,喊进外面的参将,“估计他们的大军应该破了我们的第二小队,他们也算成功牵制了对方……集合所有人马,随时准备与他们正面迎战!”“朱兄,让我来吧,你到后面去休息一下。”聂临风望着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接二连三发生的变故让他这个局外人都看得惊心动魄,更别说是当事的他,怎么能够承受得了呢?朱朝夕淡淡地道:“不用,我没事……”
说罢,他起身,整了整身上的战袍,随手取饼几上的长剑,喃喃叹道:“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战了!”聂临风没太听清、也没太听懂他的话,却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你这是要做什么?”长剑出鞘,雪亮亮地寒光映着他平静而淡然的脸,而眼中却闪过一抹绝然的坚毅:“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这一战,我必是要亲自去!”
战鼓擂擂,疾风烈烈。
还未消融的残雪映着刀剑长矛间明晃晃的杀气,让原本就寒冷的天气更加地肃杀起来。两军对垒。
刺骨的寒风扬起朱朝夕战袍的一角,立于马上的他淡淡看着距自己不足百米的蒙古汉子:“果然是你!”“哈哈,就是我!”对方一匹黑马,一身墨黑战袍,在阳光下竟也隐隐发亮,更亮的是他那双阴忧不羁的双眼,“你身边有个那么厉害的‘军师’,又岂能打听不出来我已经承袭了汗位!”“哥尔伦,你小子还真不简单,从两年前的低卑身份一文不名混到了如今的汗位……”聂临风于朱朝夕身后风风凉凉地道,“哈布察才死了两年不到的时间,你居然就有胆量来领兵打仗,恐怕回到族部你的族人已经另立新汗了吧。”立于马上的正是哥尔伦,他的神色微一变,聂临风的话正说到他所担心的地方,当初族里也曾经分成正反两方,对此时兴兵明室持不同意见,他力排众异执意而来,自是承担了许多的风险。他冷冷道:“你们这些汉人不守信用,私自毁了当初俺答汗时签订的双方互市条约,一夜间关城闭闸扣我族人上百、货品无数,又入我族边数个盟前去烧杀抢夺,这会儿却来指责我们的不是,哈哈,你们番子可真是厚颜无耻呀!”“怎么是这样?”朱朝夕皱眉,向聂临风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聂临风摇头叹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说两年前皇上曾下过圣旨要各地进贡为数不少的奇货珍稀,而且是由东厂的锦衣卫亲自操办此事,恐怕是这一带的官府百姓负担不起,便由此生了事端……”“生了事端?”于马上的哥尔伦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冷笑,“那几日你们的官兵扣压了我族族人,说什么他们于贡市间作乱谋反,不但没收了他们的货物,还把他们全部处死……这不是你们汉人一贯的伎俩么?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我,哥尔伦既被他们尊为汗,又怎么能看着我的族人任人欺侮!”他转过头,看着自己手下的士兵,用蒙语一字字地道:“我曾说过,我要让汉人流十倍的鲜血,来为族人讨回公道!”朱朝夕的眉皱得更紧,怎么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边境的局势是这样的?两年多前他离开之前刚刚平息了战乱,重订了条约,边境安稳,人心安定,贡市更是异常热闹,甚至有蒙汉通婚,还有些汉人搬徒到归化去作生意定居,而才几年的时间,怎么会这样!可是,就算他知道是这样的形势,他——能够放弃么?他——能够让开一条路,让这些极欲为自己族人报仇的蒙古人冲进延绥城为所欲为么?“对,为族人报仇,为族人报仇!”那些蒙族士兵用蒙语大喊着,哥尔伦挥手止住他们的呐喊,向朱朝夕笑道:“我们之间可谓是新仇旧恨了吧,于公,我为我的族人,于私,我为我爱的女人……朱朝夕,动手吧,今天我必要与你好好算一算!”朱朝夕望着他,纵马上前几步,轻叹道:“这件事情的发生我真的是不知道,待我回去问清楚,如果真如你所说,我必会奏请圣上,还你一份公道……”“哼哼,怎么几年来的修行让你变成了个胆小表?”哥尔伦眼中闪过一抹嘲讽,“你不敢应战,是心虚吧?”朱朝夕不理会他的激将,淡淡道:“我想,你要的也不过是个公道吧,相信你也不愿意为了逞一时之勇而让自己的族人流血牺牲……我保证,如果真是……你所说,我必……”“将军!”
“王爷!”
身后的将军士兵一片哗然,就连聂临风的脸色也有些变了,两军交战,自己一方还不一定会败,怎么身为统领的大将军却退却了?聂临风不由一叹,知道他这是又犯了死心眼儿,可是他这番慈悲心肠,究竟有多少人能够体会,而最关键的是,当今的圣上——是不是能够体会——如果真能够体会,恐怕也不会到如今的兵戈相向了吧!“再说了,这几年来你们对我边城的居民也是掳杀不断,如此相互厮杀,你们究意得了多少好处?是不是必定要血流成河你们才能满意?”朱朝夕不理会身后的不满,平静地晓之以理,相信会有人明白他的心意的。哥尔伦沉吟了,他知道朱朝夕这些话讲得极有道理,一来他才登位不久,族里极不安稳,如此大兴战事的确对自己不利,二来刚刚有手下来报,明军烧了己方的粮草,就算他们能够全身而退,恐怕也有后顾之忧,而且面对朱朝夕带领的大明军队,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必胜的把握。他抬眼望着朱朝夕良久良久,才沉声道:“想不到几年不见你竟然看说出如此一番的话来……好,我这次便信了你!”朱朝夕的脸上有了些许的笑意:“我就当你这句话是在夸我了!”
扮尔伦望着朱朝夕,冷笑道:“我是信了你,但恐怕你回去是不好交差了吧?”朱朝夕淡淡道:“我灭不了你全部落的人,更灭不了你全族的人,所以就算这次胜了,你们也必是要卷土重来,如此怨怨相报,怕是天下永无宁日了吧……我身为大明臣子,唯一能做的,恐怕也就只有尽力维持这一方安宁了……”随着朱朝夕一番话的出口,他身后的不满声音也小了许多,很多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话的确有理。哥尔伦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刀,淡淡道:“于公,我信你这一回,可是……于私,朱朝夕,我们,怕还是有一笔帐要好好算一算吧?”朱朝夕摇头轻叹:“当着数万军队,你要与我算个人恩怨?”
“有何不可?”哥尔伦笑道,“我要的就是与你公开一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