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花姑娘,你在看什么?”被花小泵瞅得心慌慌的舒季酉不安地放下手中吃到一半的糖糕。
“没、没看什么。”花小泵说着连忙低头喝粥。但喝了没两口,一双眼睛便又爬过自己面前的粥碗越过桌上的糖糕、菜包、小菜,渐渐落在一双修长的手上,然后上移至那个正在被咬食着的糖糕,最后落在一张薄厚适中、轮廓分明的唇上。
如果是吻上这张唇,会不会出现舒季寅说的浑然忘我?那一定是比被舒季寅吻住还要幸福的感觉。因为这张唇的主人是自己深深爱着的男人。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吻上它呢?
那张唇尴尬地抿了抿,碍眼的糖糕被移开了,唇规律地动着,姿态真漂亮,花小泵越看越觉得这一定是一张会给自己带来甜蜜亲吻的唇。
“花姑娘!”温柔叫了几遍都被置若罔闻的人无奈提高了声调。
“吓。”手中筷子被惊落在桌上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唇规律地动着,是在叫自己呢。
“花姑娘,能不能告诉季酉,你到底在看什么?”舒季酉窘迫到了极点。花小泵那双幽亮的注视着自己的眸让他想到了丛林中觅食的饥饿母虎。
“季酉大哥,你真的想知道吗?”花小泵垂眸眨眼,尽量往脸上堆砌淑女的表情。
若是不想知道他也不会连问两遍了。不过舒季酉仍是好耐心地点头微笑。
“我是在想,季酉大哥心中的那个女人,我该怎么努力才能取代她?”那个叫莲绮的女人应该说话时也是像自己现在这样掐着喉咙娇声嗲气吧。
舒季酉干笑了两声,明明口中并无糖糕,却还是干咽了一下。
“我听说那位莲绮姑娘字写得漂亮女红更是一流。”
“莲绮”这个名字就如同是一个不容触碰的禁忌般,原本还温文和善的舒季酉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而难看,“是谁告诉你这个名字的!”
花小泵望着眼前这个让她陌生的舒季酉,忽然明白了舒季寅所说的“知难而退”。仅仅是名字便会让一向温良如玉的男子变得如此凶,这背后深埋的会是怎样的一份情深意重。
花小泵心中生出怜惜的痛来。那个叫莲绮的女人为何如此不知珍惜?
“大少爷,不好了,门外聚集了一大群人吵闹着要闯进来!说是……”匆忙赶过来的小狈子说到一半,瞄了眼花小泵,声音降了个调,“说是我们府中窝藏着土匪道姑。要我们交人见官。”
“小狈子,你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土匪!”她花小泵从来都恪守祖师爷圣训,不做违道之事。
“花姑娘,我当然知道你是神仙再世。可是门外那群人都吃了道姑的亏,现在只要看到道姑就恨得牙痒痒。”
“简直岂有此理。我倒要去看看是谁这么不分青红皂白。”花小泵不顾小狈子和舒季酉的阻拦,一路往大门行去。
远远就听到闹哄哄的声响,叫骂声、砸门声和隐隐的鸡叫声。而舒家的几位下人正抵着门不让门外人入侵。
“舒福,把门打开。”花小泵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开口,镇定从容的语气与眼前的一片荒乱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花小泵闻声,心不由自主地一颤,是舒季寅。
正想回头去看,只听得破空的嗖嗖声不断由前方传来。
连忙向左闪身。臭鸡蛋飞到了小狈子头上。
又向右跳脚。烂番茄在舒福身上开了花。
花小泵不断地躲躲躲。臭鸡蛋不罢休地飞飞飞。
花小泵不停地避避避。烂番茄更张狂地嗖嗖嗖。
直到整个门庭都变成粘乎乎的红黄一片,花小泵如跳大神般的闪躲之舞才总算告一段落。太久没有如此大动量的人不由得微喘了两下。这感觉多像当初在静花观的清晨,每天担着空桶去山下挑两担水回到山顶观内,然后替全观的师叔师伯师姐师妹洗衣服做饭。每当看着一排排绳索上在晨曦中飞扬的道袍,嗅着饭锅飘出的香气时,她也会抹把汗,小喘两下接着再下山去挑午饭所需的水。
“看!丙然藏着道姑!我就说舒家窝藏土匪!”带头叫起来的男子长着葱油饼般的脸孔,还是被脚踏过的葱油饼,而且葱还撒得太多。总之是张油腻而凹凸不平的脸孔。
“还真被大柳说对了,真是个道姑!”
“我家婆娘被小道姑骗了二两银子。今日一定要讨回来才行!”
“还我的金假牙!那可是我祖传的!”
……
先前扔番茄丢鸡蛋的众人又开始语言轰炸,漫天都是“被盗”、“被偷”、“被骗”、“还钱”的声浪。
“既然被偷被骗被盗,你们应该去见官才是,来我家吵闹有什么用?”舒福话一出口,就被嘘声轰回。
“你以为去衙门不要花钱吗?”
“见官能把金牙找回来吗?”
“二两银子。我的二两银子。”
“谁被道姑坑蒙拐骗了谁就先给我闭嘴。”舒季寅话一出口,众人立刻安静下来,等待着能得到一个交待。
舒季寅扫了眼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乡邻,指着花小泵的两道眉毛从容道:“天下道姑又不是只有一个。你们不能因为有屠夫杀了人,就把所有屠夫都当成杀人犯吧。更何况我家这个道姑可长着眉毛。”
经舒季寅这一提醒,人群中立刻有惊呼声冒出:“骗我婆娘的那个小道姑的确没长眉毛。”
“我遇到的那个也不及这个长得水灵。”少了颗牙的村民端详了眼花小泵,有些失望地垂下头。
……
面对趋于安静的人群,舒季寅从容一笑,“我虽体谅各位心情,但既然是场误会,就请各位各回各处吧。”
眼看风波就此被舒季寅平息,“葱油饼”芝麻大的小眼一转,指着花小泵道:“我前几天分明看到有个没眉毛的道姑来找过她!就算不是她干的那些缺德事,她也必定是那个道姑的同伙。否则怎么就这么巧,村中又没道观,忽然平地里就生出这么些道姑来。”
原本想回头的众人一遇风立刻起浪,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没错。村里的确没道观。”
“以前从没见舒家有道姑出入过。”
在议论声中,“葱油饼”得意地看了眼面色微沉的舒季寅和满脸愤然的花小泵,继续煽风点火:“我看这舒家说不定就是个贼窝,否则好好的道姑为什么不住道观,要住他们家?”
“哈哈。”舒季寅忽然仰天长笑。
“你……你笑什么?是不是没话可说便装疯卖傻了?”“葱油饼”仍不依不饶。
“我笑你们实在有够可笑。谁人规定我舒家不能住道姑了?又是谁告诉你们梳着道髻就一定是道姑了!”
舒季寅这话不仅惊到了以“葱油饼”为首的“债主们”,更是连花小泵和舒季酉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愣,完全不知道舒季寅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嘿。真是好笑。她不是道姑是什么?你少在这里唬弄人。”
舒季寅一双慑人的褐瞳直视着“葱油饼”,一字一字道:“原本我没必要向你们解释,但这既然是喜讯那也就不妨借此机会向邻里公布一下。这位花姑娘是我大哥自幼便订了女圭女圭亲的未婚妻。自我家突遭横祸后,她便失去了我家的音信。两人互相苦等了十载,好不容易这次她寻到了我家迁至济南的消息,于是扮成道姑前来寻夫。我大哥能得如此痴情佳偶,又夫复何求呢?下月十五便是舒家长子娶妻之日。各位乡亲若是捧场,敬请前来喝杯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