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起一筷子龙井虾仁吃了,细细品味那虾仁的女敕滑和龙井的清香在口中慢慢沁开的感觉,水晶满足地叹了口气。
跑过了大半个中国,看尽了神州之美,这才悚然发觉,原来最让她牵挂的,还是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当然是不能。她曼声而吟,轻笑。
“妙!妙呀!”突然一阵哄叫声响起,邻座几个油头粉脸的公子哥儿走了过来。为首那个活似痨病表的家伙还故作风雅地摇头晃脑,“‘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好,好诗呀!配上姑娘清脆得好像黄莺儿一样的嗓音,更是‘此诗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那双色迷迷的眼里闪着不容错辨的婬邪,一只咸猪手不怀好意地伸出去,目标是水晶的下巴。
水晶厌恶地—偏头,闪开了。
那群走狗兀自在起哄:“王公子评说得好呀!”
那色猪半弯子,向水晶作了一个揖,“小生姓王名承荫,家住正阳街巡按府,八府巡按正是家父。今日得与姑娘相遇,可谓三生有幸。不知姑娘如何称呼?芳龄几何?家住何方?”
瞎了拘眼的色猪!她明明挽了妇人的髻,还一口一个姑娘地叫她。
水晶不怒反笑,慵懒地伸手挽了挽鬓边的发丝,笑得撩人极了。就着这个动作,宽松的衣袖滑了下来,露出半截手腕,衬着湖绿色的衣料,更显得皓腕如玉,肤滑似丝。
那王承荫“咕噜”一声,吞了好大一口口水,一双色眼更是骨碌碌乱转,那神情好像恨不得把这可人的美人儿一口吞下肚里去。
“多谢公子见询。可惜小女子已罗敷有夫,不再是姑娘了。”水晶螓首微偏,状似哀怨地说道。
看着她那楚楚动人的模样,还有颈侧微露的雪白肌肤,王承荫不禁骨头都酥了。身为杭州声名最狼藉的恶少,青楼名妓,小家碧玉,他玩过的女人不计其数,可是还从来没有一人像眼前这小熬人般,让他心痒难搔。看她那端丽典雅的模样,一举—动中流露出初为人妇的慵懒,真是风情万种呀!
而且,美人也对他有意呢。瞧她说着自己罗敷有夫时的哀怨模样,一定是与他这个英俊潇洒的王公子“恨不相逢未嫁时”了。哈哈哈,他不会让美人儿失望的,管她的相公是谁,遇上他王公子也只能一边凉快去了!
想到这儿,他高兴得笑开了嘴。
“美人莫要忧心,不管你夫家是谁,遇上我王公子,准叫他乖乖地写休书给你。”
旁边一个穿着暗花寿字袍、长得就像个师爷的家伙上来凑趣,他挤眉弄眼地说:“是呀是呀,王公子可是八府巡按王孝先王大人最疼爱的公子呢,这杭州城里就数他家最大了。小娘子,快说你夫家是谁,等王公子让他们写下休书后,就可以迎你进府做四姨太了。你不知道,咱们公子可是出了名的疼女人呀,小娘子能得公子青睐,那可是几生修来的福气了。”
水晶秋波盈盈流转,欲语还休。
那王公子心痒难搔,催促道:“美人快说!莫耽搁咱们恩爱的时光。”
水晶幽幽叹了口气,“公子有所不知。小女子夫家也是有些权势的,而且夫君性子霸道,小女子恐怕他不会放人哩!”
王承荫一听,哈哈大笑,“我还以为美人有什么难题,原来是这个。不用担心,你夫家若识相乖乖放人也就罢了,说不定本公子心情一好,还赏赐个千儿八百的。若是不识相,明儿就叫爹捏个罪名封屋拉人,再拉到刑堂好好拷打一番,到时不怕他不写休书!”
“可是,夫君他真的很可怕……”
那师爷有些不高兴了。
“公子不是说了吗?在这杭州城里头,谁能压得过八府巡按王大人家去?而且,王公子看上他的妻子是他好造化,不用王公子开口他就应该乖乖双手奉上了。要不然,惹得王公子不高兴,这抄家充军的罪责可是免不了的!”
空气中流动着不寻常的波动,他来了!终于来了!不用回头看,水晶就能肯定。而且,他还非常地生气!
慢慢地转头,她的目光对上了无声无息出现在身旁的那个男人。薄底小牛皮靴,藏青色锦袍,还有一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蛋。
正是她阔别半年的夫君!
他似乎变了好多,脸上挂着的,不再是淡淡的冷漠,而是尖锐刺骨的冰冷。嘴紧紧地抿着,在接近下巴的位置,出现了一道代表严厉的刻痕。
显然,这半年来,他并不好过。
“嗨,你来了。”水晶轻快地打着招呼,轻松得仿佛她不曾离去半年,而只是出去大街上逛一圈又回来的贤良妻子。
他不说话,怒气依旧勃发。
无畏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冰冷,水晶的手臂似蛇一样缠上了他的腰间,头却软软地向他胸前靠去。
“我好想你呢。你呢?有没有想我?”她软语呢喃,小手把玩着他襟口上的一颗玉扣。
奇迹似的,他濒临爆发的怒气,居然让几句轻描淡写的话给抚平了不少。
低头看她,他伸手扣住她的玉腕。为什么要走?他想问,却终于没问出口。
不要告诉他是因为俞玲珑,他不会相信。她是俞水晶,没人威胁得了她,也没人能强逼她。
她不会知道他这半年是怎么过的,他发动银龙帮遍布天下的眼线,到处搜索她的踪迹,自己则在马背上度过了半年,沿着西藏进中原的路来回不停地找。她再不出现,只怕中原的地皮都要被他翻转过来了。
水晶没理会他难看的脸色,伸手到桌上夹了虾仁喂到他嘴边,“尝尝看,是杭州最出名的龙井虾仁呢。整个杭州,就数临江仙这儿做得最道地了。”
他闭紧嘴,拒绝软化。
“来呀,吃吃看嘛。”水晶柔柔地看他。在她难得的柔情下,他不知不觉地张开口。
他吃了!水晶雀跃地问:“好不好吃?”
他僵硬地点点头,非常不适应水晶此刻的小鸟依人,耳际甚至出现一抹可疑的潮红。
被冷落一旁的王承荫看到他们亲热的模样,气得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他使个眼色,身旁的狐朋狗党围了上来,嗯,站在最前列的,正是那个师爷。
师爷老气横秋地上下打量丛啸天,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真是的,不过是个有点身家的富家公子罢了,之前看那小娘子诸多为难,还以为他丈夫也是当官的权贵人家呢。瞧这小子那生女敕的模样,都不知满二十了没有,这种夹生的公子哥最好打发了,不肯收钱就吓他一吓,包他不出三天就双手把娘子奉上来。
他傲慢地说:“你就是这小娘子的丈夫吗?”
水晶转头望望他。就算是见到丛啸天的喜悦,也不能抵销她惩罚这班人的决心。
“夫君,我跟你说一件很好笑的事。这个人,”她对丛啸天说,手指点了点王承荫,“说要娶我做四姨太哦。”
刹那间,漫天的怒火狂燃起来。
首当其冲的师爷骤觉一股庞大的杀气袭来,而杀气的来源居然就是他原本看不起的那小子。惊讶和惶恐下,他连退了两步。
水晶不怕死地继续煽风点火,“我说夫君你不肯,他说要代我向你拿休书呢。而且呀,他还说什么‘不用担心,你夫家若识相乖乖放人也就罢了,说不定本公子心情一好,还赏赐个千儿八百的。若是不识相,明儿就叫爹捏个罪名封屋拉人,再拉到刑堂好好拷打一番,到时不怕他不写休书!’呢!”把那王公子的口吻学得活灵活现,也成功地把夫君的愤怒撩拨到最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