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大力地点了头,我真的叫错人了,居然把徐宇恩给找来了。几个月不见,我仔细地打量着他,端详着他那张和我靠得很近的脸,他看起来气色好得不得了,也很精神。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一句话,他那句带点责备意味的话,不识时务地惹出了我满眶的眼泪。
“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说的。”
接着,他把我的头放进他怀里,让我在他的白色衬衫上哭个痛快,要不了多久,就是一片明显的水渍,好在我的口红早就掉光了。
不知道我哭了多久,只是觉得好渴。
我起身坐了起来,从他手中接过用纸杯装的水猛喝了几口,没想到医院的水喝起来还带点药水味,但这也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在作崇,“好了,谢谢。”我边把水杯递还给他边盯着看他身上那件被我又搓又揉、现在是又湿又皱的衬衫,不好意思地说:“我帮你拿去干洗。”
“别闹了,这个时候提那做什么?”他笑了,顺手又模了下我的头。
“你过得还好吗?”我问,好奇,喝了几口水后元气也恢复了些。
“还不错,诊所还忙得过去,小云也决定回学校修硕士课程,现在正在努力准备考试的事情,所以我们算是过得很好。”
谁说只有恋爱中的女人最美丽,其实,恋爱中的男人发散出来的才是满满的、藏也藏不住的自信;我看到了,今晚从徐宇恩的身上。他继续谈着小云的事,看来我在他心中已经退化成了普通朋友、甚至是单纯的小学同学了,真好,不过我还不太习惯。
“倒是你,你变了些。”
他顿了一下,“刚刚你突然在我面前哭的样子,还真不像你。”
我给了他个白眼,“你这样说也太夸张了吧!我又不是没血没泪的人,听到好笑的笑话会笑,心里有难过的事情当然也会哭,那叫正常的生理反应,好吗?”
“你不是这样的。你从小到大一直都活得很倔强,倔强到从不在人面前掉一滴眼泪,从不让自己受到丝毫伤害,因为你一直把自己保护得那么好,为了保护自己而宁可把别人往外推。”
“……”
“你别忘了,几个月前我才被你推了出去。”
“你是要说,我终于得到报应了吗?”我故意闹着他说。
“拜托,我如果那么小心眼的话,今晚会赶来你身边吗?”他收起了戏谑的嘴脸,悠悠地说:“真希望我几个月前认识的那个你,是现在的你,这个会哭会笑、会去接受别人的你。”
我静静地听着,不想打断他。
“或许你现在是跌了一跤,但你会站起来的,而再站起来的你,就不会轻易再跌得鼻青脸肿了。
“万一我一蹶不振,或是更糟,是越摔越过瘾,而且百摔不烂呢?”
“你才不会。”
他说完笑了,我也跟着笑了。
心想,应该没有人能过完一生连一跤都不摔就寿终正寝的。就像小时候学骑脚踏车一样,总得先挂几条伤几条鼻涕才学得会,如果就连学骑脚踏车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能免俗的话,更何况是谈恋爱这么高难度的事呢?不是吗?
只是年纪越长,伤痕的修复能力也相对减低了,不像小时候牙齿掉了还会长出来、跌倒了也是用颗糖哄哄就好;现在,我起码得需要个几盒Kleenex面纸、几顿大餐和数件美美的衣服,才有可能稍微平复我的心情。
“曼君,我这样问或许很唐突,但那个人不是姓汤吧?”
我摇摇头,汤旭名只是我原本今晚要找来的人。
“那就好。我在你醒来之前替你接了手机,打来的是位汤先生,一听到你在医院的消息显然很着急的样子,我想他应该也快赶到了……”
徐宇恩话都还没说完,我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
“谢谢你送我回来。”
汤旭名很绅士地帮我开了车门,我站了起来后就开始自己慢慢地往前走,其实胃还有点痛,所以走起路来可能会有点滑稽,还好现在已经很晚了,没人看得到。酒这玩意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还是把它戒了吧,我又在心里碎碎念着。
没想到我都还没跨出去第三步,当场就“脚轻头重”地被他抱了起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环上了他的肩膀,免得摔了下来说不定又得进医院,我可不要,我最痛恨看医生了。但心里觉得有点怪怪的,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跟他靠这么近,而及我把他的白衬衫弄皱了。
进了门,他把我放在床上,示意要我多休息,不过我坚持坐了起来,看着他走进厨房弄来了两杯热开水。
我看着热开水直皱眉,闹得要吹凉它也不是要喝它也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开水,水有个奇怪的味道,所以我通常都要用气味浓厚的咖啡粉硬把它盖了过去。
“不行,你这几天只能喝这个,医生有令,咖啡禁止。”
透过热水飘忽的蒸气,坐在我对面的他也跟着变得迷蒙不实。
“你对我太好了,我不值得。”我说,真的觉得欠他太多了。
“值不值得是由我来判断的,我自己知道。”
他平静地说着,可是我听起来的感觉却很不平静,甚至还有点想哭的感动,“为什么你总是在我需要你的时候出现?”
这是我心里的疑问,因为他每次出现在我身边的时间总是都算得那么精准,精确得让我哑口无言,让我毫无准备地享受着他的关爱,一次又一次。
“不是我总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出现,而是我一直在你身遏。只是你的眼里没有我,所以你看不见我。”
他自顾自地说着,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也在他面前升华成了一只幻影?
在这静止的几秒钟里,很轻易地,我能在他瞳孔径看到自己的反射;同样地,我相信他也可以在我眼里找到他真实的存在,在此时此刻,我今晚这颗千疮百孔的心,似乎又被动地被……电击了一下。
“你难道感觉不出来,我很喜欢你吗?”
“我……”
我话都还卡在喉头没来得及出口,头就被他埋在他起伏的胸口上,我听到了他的心跳声,又快又强烈,跟他比起来,我开始怀疑我的心脏是不是还安分地跳着?
在很长一阵沉默之后。
在他的怀里,我只说,我需要时间。
我相信,他听到了。
★★★
冷冷的街道,我坐在咖啡厅里靠窗的位置,等天黑。
下午三点多,台北市里绝大部分的人都还在办公室里努力着,又是接电话加上开会地忙乱着,我却独自坐在角落里呼吸着饱含咖啡香的空气,突然觉得我并不属于这个步调快到失速的世界。
我拿出了随身的本子,把自己乏善可陈的流年编写入结构死板的文体,为履历表打大纲。
“这给你。”
几个小时前,我拿了五份学历经历兼优的履历表给Chfis,十分有把握他一定能从中挑到他要找的秘书。
看着他,我的头好痛,因为我已经好几天没喝咖啡了,全身的细胞正在发狂地碰撞着,不过我还站得挺稳的,事情也做了不少;几通电话下来,我已经跟那五位小姐约好了和他面试的时间,“这是你的行事历,面试时间是每人半小时,资料都在这。”
他从我手中接过去了那一叠纸,看着我说:“你确定这是你要的吗?”
我点了点头,觉得他刚刚那句话里面有好几层意思,好几个问号,只可惜答案都是一样的。我了解他,知道他是不会留我的,他也了解我,知道我是一定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