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靖宜平静地道了谢,平静地离开总经理办公室,平静地走到艺档室门前,却怎么也没有迈入的勇气。转身疾步冲入洗手间。合上格间大门的同时,脸上所有伪装的平静都刹那崩溃。她无法接受,真的无法接受。为什么自己这么这么地努力着,却只是轻描淡写一句话便将一切都抹杀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掌控了一切,新来的史总却只屑皱一皱眉,她便顷刻间一无所有。如果这场战役由开始就注定是不公平的,那她之前的那些厮杀和拼搏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觉得很受伤,那种混合着委屈与无奈的痛不断戳痛着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的心脏。
“要不要试试看,当你无助、孤单、想哭或是委屈时,找我来和你分担这些不愉快?”
曾经有个人这样对她说过。当时她只觉得他幼稚得可笑。自己,武靖宜,怎么可能会有无助、孤单、想哭、委屈的时候。可是现在她真的很想有个人能给予自己陪伴和安慰。
手机才刚拨通,他那温柔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岁岁吗?”
只那样一声唤,她那好不容易聚起的平静又顿时被击溃。她不该允许他叫自己岁岁的。被他这样一叫,她完全没了掩饰和抵抗的能力。
“岁岁,你还好吗?”何念在电话那头急切地问。
“何念。”她做了一个深呼吸,才总算稳定下来自己纷乱的情绪,“今晚有空吗?”
“今晚?”他重复了一遍,然后温柔道,“几点见?”
“越早越好。”她用淡漠的语调说着迫切的要求。
“你在艺术中心?等我。很快就过来。”他柔声应诺着。
“你今天没上班?”他从会议中心赶过来,怎么可能快得了?
“我今天轮休在家。”
“你不用出来了。告诉我地址,我来你家找你。”她想见他。很迫切地想见。
当武靖宜将车驶进何念家所在的小区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太过鲁莽了。竟然都没有询问他是否是一个人住就直接冲了过来。万一他是和父母一起住的,那岂不是很尴尬?
武靖宜正打算掏手机再将情况问清楚,却在不经意地抬头间,已经看到前方那张熟悉的笑脸。
穿着格子纹衬衫和浅色牛仔裤的何念正朝她所在的方向微笑着招手。
他那深色的瞳内闪着温和的光芒,笑容是如此的暖人,武靖宜只是这样远远看着他,心中那些憋屈便似乎舒缓了许多。
“小姐,地下停车库请走这边。”小区保安很尽职地为停在公共走道上的武靖宜指明停车库的方向。
“谢谢。”她淡淡谢过对方的同时已经转动起了方向盘。当车调过头时,她由后望镜中看到何念仍然专注地望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心中那条若隐若现的细流渐渐化作汩汩流动的暖洋。在她怆然若失时,蓦然回首,却有个人正无声为她静静守候着。无论他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她都因此而满心感激。
当她由地下车库走到那个为她守候着的人面前时,却一时不知该用怎样的开场白才合适,正犹豫着,一抹温和的声音已先传入耳中,“你还好吗?”
她无声地回望着他。她不好。
“没事。一切都会过去的。”他朝她点了点头,那清澈的眼神有着让她不由自主就愿意相信的力量。
“来吧。带你参观一下我的地盘。”他在空中交握了一下双手,然后朝大门的方向倾了倾头,示意她跟上。
“对了。我在单位附近的东南亚餐厅打包了两份咖喱牛腩饭。”她忽然想到被自己忘记在车后座的外卖。这地下车库又大又深,开车还不觉得什么,要是步行来回一次……
“你先进去吧。我去帮你拿咖喱饭。”他在她失神时已经自她手中抽走了车钥匙,既而又从自己口袋中掏出大门钥匙来塞入她手中。
她望着他奔向地下车库的背影又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那把大大的门钥匙,眉眼间的冷漠一点点融化开来。
转动锁孔时,她脑海中已经大致勾画出了门内那个世界的模样。单身汉的房间,只要没脏衣服堆得到处都是,碗筷撂满水池,烟蒂速食面盒四散,就已经算是谢天谢地了。可是当大门被推开后,即使向来不喜形于色的武靖宜都因为惊讶而合不拢双唇。
这门后面的世界完全出乎了她想像,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将楼外正对街景一网打尽,此时恰是傍晚时分、远处住宅处的点点灯火伴着路上匆匆行人,交织出一幅温暖的城市画卷。被金属挂钩随意钩住的淡金色窗帘在窗缝钻入的一缕微风中轻轻曳动着,舞出曼妙的形态来。客厅左隅是嵌在墙内的柚木架,架上摆满了各式碟片和CD,一张大大的弧形的白色沙发恰到好处地掩住了柚木架下方,而沙发正对面的整幢右墙被一张极大的垂地白幕布所覆盖。武靖宜记得艺术中心的会议室中就挂着一张,这是用来播放投影机用的。既然有幕布,那自然是少不了投影机的。双眸在客厅寻找了一圈,很快发现了沙发后方不为人注意的转角处所藏着的那架精巧的投影机。
这或许是她所见过的最简单又最大胆的客厅了。因为这个客厅其实除了投影机和沙发,根本什么也没有。这样的一个客厅,完全就是在传达着“主人专享领地,访客恕不接待”的讯号。而更为大胆的还在后面。原本一室一厅设计中客厅与房间之间那幢必备的墙壁竟然完全不见了。他竟然设计了一个开放式的房间。客厅与房间的划分仅是一个两层台阶所营造出的复式感觉。由客厅就能轻易窥见房间全貌,同样的简单而不合常规。除了铺了全棉浅色床单的单人床之外,只剩一个堆满了各种书籍的三层书架及书架与床之外的空地上那个架在架子上的画板。
他的家与传统意义的家太不相同了。没有一个人的家会像他的家这样坦白,你只消一眼,便已经能完全了解主人的性格、爱好和生活方式。
“怎么样?有什么评价吗?”何念的声音由敞开的大门处传来。
她回过头去看他,轻轻摇头道,“很大胆。完全没有隐私可言的一个家。”
“隐私是相对外人而言的。家是隔绝外界只有自己的地方,对自己还要隐私干什么。”
“可是总有自己以外的人会来。如果不相熟的话,被别人这样轻易看透自己,不会很没安全感吗?”这样坦露内心的大胆方式,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敢用的。
深瞳幽幽落在她身上,“这里又不是博物馆,我从决定要将它作为家的那天起,就从来没考虑过对自己以外的人开放它。更何况是不相熟的人。”
她越听越茫然,她不就是他以外的人吗?她和他不是并不相熟吗?
“我把东西放好。可惜我家厨房太正常了,没什么值得看的。”他读到了她眼中的迷茫,却并没有向她释疑。
她在他走进厨房时,向内张望了一眼,果然是个很常规的厨房,冰箱、波微炉、炉灶、月兑排油烟机,但凡普通厨房有的一应俱全。
“没办法。再怎么不讲究物质生活,我好歹也是个现代人。这些东西避无可避。”他边将外卖装入餐盘边感慨着。似乎对自己家这个唯一正常的房间反而有着诸多不满。
第6章(2)
盛着咖喱饭的五星形餐盘被端到武靖宜面前,武靖宜从他手中接过餐盘,却发现除了沙发和地板,根本没有可以坐的地方。她在沙发靠窗的位置坐下之后,又发现手根本无处可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