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一定能挖掘出一个比现在的你更强大的武靖宜来。”丁诚很坦率地表示着自己对武靖宜的看好。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武靖宜冷眼旁观着眼前这位鬓角花白、气质卓然的导演,心中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又踩上了一位巨人的肩膀,更高远更诱人的那片天空已经触手可及。
“昨天看贝克特的资料看到很晚吧?看你今天眼睛都肿了。不过现在应该觉得很值吧?”丁诚望着台上那抹残血夕阳,眼神中带着某种得志中年男人所特有的意气风发。
“呵。”武靖宜低头一笑,脑海中闪过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何念来。
“这部荒诞剧的制作人最近去了香港,等他回来,大家一起吃顿饭,你们直接沟通一下。”丁诚压低声音说罢,忽然大声鼓起掌来,“好!非常好!!”
第2章(2)
舞台上,彩排恰好结束,定格画面是废墟间被如血残阳笼罩的屹立不倒的战马。
武靖宜淡淡望向台上,演员错背漏背不下十五处、灯光还是有好几次打错位置、还有道具……让他们换幕时快进快闪却还是让自己看到搬东西的身影。这整部剧她在心中演练了不下百回、烂熟于心的剧本,闭上眼都能描述的每一场每一幕的每一处布置。眼前这个丁导相当满意的彩排只达到了她要求的八成。
总会有那么一天,她脑海中的画面会在舞台上被淋漓尽致的诠释。就某些方面而言,她固执得近乎顽固,就如同那个习惯坐在沙发右边、习惯将麦片按纤维含量摆放、习惯了每天晚上都吃固定食物的谢尔顿。
呼。自己怎么会想到《生活大爆炸》中的男主角。若不是昨天在搜索贝克特的资料时,无意间看到《生活大爆炸》的链接,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工作忙成这样的情况下还通宵去追看美剧的。
一开始她纯粹只是带着看好戏的心态想看看何念到底介绍了什么“深奥”的片子给那位前台女孩看。却没想到自己一看就入了迷。不是情节多强的片子,也没有俊男美女,只是一群科学宅男和一位单纯的金发女孩之间由日常琐事所引发的种种搞笑事件。在看片间歇猛然发现闹钟指针已经指向五,意识到自己竟然看这部美剧看了整整一晚时,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出乎意料。或许是在复杂的环境与叵测的人心中被浸染得太久,所以那些单纯的因为一本科幻漫画就能兴奋不已的宅男和那个带着明星梦却脚踏实地在芝士店打工的金发女孩像来自另一个世界般深深吸引着她,那是个没有功利性的角逐没有尔虞我诈的世界。可惜的是,电视只是电视。真实的生活谁能逃得开这些,无论是科学家还是快餐店的计时工。
武靖宜夹着牛皮纸文件袋,优雅地立在了前台桌前,“请问去监控室怎么走?”
“这位小姐,你去监控室有什么事吗?”前台小姐抬起头来问道,鹅蛋形的脸孔白里透红。
武靖宜端详着那张没有黑眼圈、没有细纹、没有任何斑点的年轻脸孔,这才发现,原来那天远远看到的那位前台小姐近看是如此年轻可人,她应该才二十出头吧,淡漠的眸扫了眼对方胸前的名牌,暗暗记下了邓如贝这个名字。
“我有事要找一下何念何先生。”武靖宜微微一笑,眸色锐利不减。
“你找何念吗?”邓如贝听到“何念”的名字,不由多看了武靖宜一眼,既而从桌上拿起电话,拨了个分机号,在电话接通那刻,邓如贝的声音比刚才接待武靖宜时更娇柔几分,“何念吗?有人找你。”邓如贝听到对方的答复后,用手遮住话筒,抬眸问武靖宜道,“请问您贵姓?”
“我叫武靖宜。”武靖宜直接报出了全名。
“哦。”邓如贝将手至话筒处移开,仍然娇着声道,“何念,她说她姓武。让她待在原地吗?好的。我知道了。”
邓如贝挂断电话后,对武靖宜露齿一笑,明媚而动人,“武小姐,你先在大堂区坐一下。何念马上就来。”
武靖宜应了好,未做疑问便选了张靠近正门的位置坐了下来。想来这位前台小姐也没可能对自己为什么不能直接去监控室的原因给出什么令人满意的答复。
武靖宜望着转门内进进出出的人群,有些不习惯这种别人都在忙碌而自己却无所事事的状况。她一直是个相当有耐心的人,可是随着职位的节节攀升,她已经不再习惯将时间花在等待别人上,至少不再习惯将时间花在等待地位远不如自己的人身上。望着桌上的文件袋,她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叫个快递而要自己来跑这一回?
“抱歉。让你久等了。最近还好吗?”
武靖宜望向转门的视线悠悠回转,淡淡落在一身保安制服的何念身上,“坐吧。鉴于你我都很忙,寒暄之类的话能省则省吧。这里是你要的名单。”
何念依言坐下并顺手取饼桌上的文件袋,利落地解开文件袋取出名单看了起来,“我很意外会见到的是你。我以为会在大堂等着我的是你请的快递。”
她思量着他话中的意思,那个“意外”是褒是贬是惊是喜?
“这份名单关系到22日的茶话会,你觉得这么重要的事,我能轻信快递的传话能力吗?”她挑着眉反问道,显然是将那个“意外”归为了贬意。
何念放下手中的名单,注视着武靖宜的双瞳极其深邃,“你有没有试过去相信别人?”
相信别人?谁?保安?他?还是身边那群如狼似虎的同事?
“如果这个人的能力值得我相信的话。我会考虑。”她是不折不扣的唯物主义者,任何无形的事物都可以化作有形的量来放在天平上过重。比如她的信任和对方的能力。
听到这个答案,何念很是遗憾地摇了摇头,“信任原本只是一种简单的与生俱来的感觉。你却将它捆在了能力上。将一种种原本应该用心去感受和领悟的美好感觉都系上一道道沉重的现实枷锁。这样的你,不会因为被现实拖住双翅而遗憾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第一次见面,他扮演了装修工人的角色;第二次见面,他扮演了保安队长的角色;今天呢?是否又打算扮演神甫的角色?可惜她周围太多科班出生的演技派,所以她对表演欲旺盛的人并无太多兴趣捧场。
何念看着一脸冷然的武靖宜,无声吐了口气,“抱歉。我只是……呵。”他自嘲地摇头一笑,将“一时感慨”生生咽回,“我们讨论名单吧。”
“我的时间总算可以停止被浪费了。”她谢天谢地。
何念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冷言冷语,眼神已专注于那份名单上。
“名单的右边我配了每位导演的一寸照以方便你们在门口迎宾时能分辨来宾身份。”武靖宜指了指名单左边时不时出现的星号,“打星号的这几位导演是要重点关注的。这些导演年纪都大了,身体非常不好,而他们又或多或少有着一些和陌生人接触时的‘原则’。”武靖宜手指向打了星号名单所在列的最右边的备注栏,“我在这里标明了注意事项。请必务在派人时,注意避免这几点。”
何念扫了眼注意事项,竟然有的是不能有头屑;有的是不能比自己高;有的是不能有酒窝……好吧。这所谓的原则和注意事项其实分明就是那些老人家的怪癖才对。说真的,他很怀疑经过这么“严格”的筛选,还剩几个保安是能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