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胡亥顺着晏落的目光望去,只见李幼娘一对美目正幽幽注视着扶苏,一眨不眨。
“没什么。”晏落收回视线,却没来得及收起眉眼间的惆然。
胡亥突然嘿嘿一声,星眸笑望着晏落,却不言语。
“你笑什么?”晏落纳闷。
“想到你快要永远和二皇兄在一起了,我心里开心呐。”胡亥说着,扬起唇来一笑,露出一口皓齿。
“你在胡说什么。”晏落完全不懂他好好的怎么会想到如此不着边际的事上。
“他每伤你一回心,你就离他远一步,靠我二皇兄自然近了一步。”胡亥敛了笑,神情严肃,“终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离开他投向我二皇兄的。”
“事情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叹息自己不知要解释几回眼前这个小皇子才能明白。自己和乔松完全就不是他想的那样。
胡亥见晏落急着辩解而粉颊涨红的娇俏模样,不禁笑出声来,侧身俯至晏落耳边,“呵,你到底在急些什么?是急着辩解还是急着掩饰?”
“胡亥!”
这一唤,唤来了在场所有人的侧目。李氏姐妹眼中的鄙夷、公子高眼中的好奇及一众宫女宦官眼中的惊诧。
自己竟然在情急之下,直呼了皇子的名讳。难怪那些宫女宦官都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只是……秋瞳探向不远处那个背对而坐的人。他从头到尾都只是拿冰冷的背脊相对。胡亥其实根本就说错了,他每伤自己一回心,自己只是更绝望地意识到想将他从心底拔去是如此困难的一桩事。
“贱人……”一声冷冷的咒骂打破了沉寂的空气。
晏落还没来得及反应,胡亥已拍案而起,“谁这么大的胆子!”
“我骂的。怎么了?”李幼娘姗姗立起身来,美目中的怨恨尽数射向晏落。
“我道是谁。”胡亥冷笑,很是不屑一顾的样子。
“你!你!”李幼娘从小到大哪曾受过这般怠慢,一时间玉脸气得煞白。
“胡亥,你闹够了没?非要搅了五弟的宴席才安心不成?”扶苏忽然冷声开口。
“看到你的宝贝李小姐受气,心痛了不成?”扶苏与李幼娘的关系陷入尴尬境地这是所有人都知道且缄口回避的。胡亥却偏偏要挑起话题来让扶苏难堪。
“是。”扶苏竟然想也未想,就肯定给了答应,“所以你最好给我安分些。”
见扶苏这样干脆,胡亥也颇感意外。一双星眸瞟向晏落,触到她神色间的失落,扬了扬眉,竟然少见地主动偃旗息鼓。“又远了一步。”拂衣而坐时,他用轻得只有晏落能听到的声音道。
自己的失落很明显吗?应该是吧。否则胡亥也不会轻易窥破。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不心痛,他仍然对李幼娘深情未改。是自己太愚蠢,竟然还傻傻地奢望着他有一天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却忘了他心底其实早就住了一个人。
“不如看些歌舞助兴吧。”公子高连忙拍手唤来府上艺人。
一时间,编钟轻摇,鼓点声声,红袖翠衫,甚是热闹。
胡亥边赏着舞,边为自己斟了杯酒,“可惜你身上有伤,否则能陪我喝上一杯多好。”
晏落自胡亥手上夺过酒壶来,注满自己面前的鼎杯,“你既然开口,我怎能不赏脸。”
还未等胡亥开口,她已仰脖将酒饮尽。
“先干为净。”将空空的杯口朝向胡亥,笑得分外灿烂。
“这才像我认识的你。”胡亥也一口饮尽杯中酒。
“再干一杯。”她很快注满了彼此面前的空杯。
胡亥笑着取饼她面前的鼎杯,“我替你喝吧。你过会儿还要为大家抚琴献艺呢。”
从胡亥手上夺回鼎杯,又是一口喝得点滴不剩,“谁要你替?”
胡亥想拿酒壶,却已被她先握在手上。
“你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了?”胡亥一把用手盖住她面前的空杯。
望着胡亥脸上的紧张,又瞥了眼那个依旧冷漠的背影,“不过是区区几杯水酒,又不是鸩酒。”
话音未落,扶苏霍地立起身来。
晏落怔怔望着那挺立的背影,他是听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了所以被激到了吗?
“五弟,忽然想起府上尚有未完之事,今日恐怕不能久留了。”扶苏向公子高颔首致歉。
鲍子高忙起身还礼,“大皇兄既有事,我们改日再聚便是。”扶苏称有事,谁人敢阻挡。
“那为兄先行告辞了。”抱了抱拳,仿佛完全忘记了晏落,径直就这样离开了。
扶苏才刚离开不久,李幼娘亦缓缓立起欠身,“幼娘也倦了,想先回屋歇息了。”
“妹妹既然累了,就快些去歇息吧。”未等公子高开口,公子高的赢李氏已先开了口。
望着李幼娘姗姗离去,胡亥亦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回府了。”
也不管公子高夫妇的反应,转身冲晏落道:“走吧。”
晏落点头起身。这些个主上都走了,她还以什么身份留在这里。
“可是……小柔姑娘还未……”
鲍子高话说到一半,已被赢李氏冷冷打断:“那胡亥公子好走。改日有空,再来你五哥府上玩耍。”
“你说扶苏和李幼娘是不是正在某处幽会呢?”踏出公子高的府第,胡亥突然开口道。
“我先回府了。”不愿多谈,因为这也正是自己心中所怀疑的。
胡亥疾步跟上,“你还要回他府上?”
“我的命从来由不得我自己。”就算她想赖在扶苏府上,扶苏还不收留她呢。因为她是始皇帝看中的人,是扶苏要再次送出的厚礼。
“别忘了二哥始终在等着你。只要你愿意。”胡亥旧话重提。
“我快到了。公子您走好。”她心烦意乱,明知胡亥是一片好意,却还是没办法让自己语气好一点。
“也就你敢对我这样放肆。”胡亥摇了摇头,语气中颇显无奈,“那我先走了。”
第3章(2)
胡亥离去后,晏落忽然觉得有些凉薄。不是衣衫的原因,是心上泛起了被遗弃的寒意。抬头仰望,一轮皓月当空高挂。为何山河已破败,少时岁月已不在,这月却一如当初在幽王宫中所见的那般皎洁。如今,这温柔月色除了柔柔照上自己,是否也同样照着那花前月下的扶苏与李幼娘?
“不是酒兴正浓吗?怎么半途跑出来赏月了?”耳边忽然飘入低沉悦耳的声音。
扶苏?晏落摇头自喃:“人家美娇娘在怀,哪里会想到你?”
“竟然才喝两杯就已经醉了。”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揶揄。人已从阴暗处走至月光下。竟然真的是扶苏。他没有同李幼娘在一起,更没有美娇娘在怀,而是端端正正立在自己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仍然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应该不是赏月。”厚云遮月,扶苏那俊逸的面容一时掩映在暗色间,看不真切,“我们回府吧。”
“扶苏。”晏落并未移步,第一次直唤他姓名。
“嗯?”扶苏转身回望她,目色比月光更为温和。
“我不想去那个什么阿房宫。”她不要,单单是想都不能。什么始皇帝,什么国仇家恨,这些沉重的事她不想挑,也不愿再挑。
“这不是什么箭在弦上的事。”扶苏幽幽道。
“我只想留在你身边,不只是一日两日。”他到底懂不懂,自己哪里也不要去,除了他身边,这世上再繁华的地方都不是她想停泊的。
扶苏黑瞳倏地闪出比月光更柔亮的光芒来,她的话他听懂了,只是自己的话她可听得懂?
“建筑行宫,亦不只是一日两日的事。”
“可是,终有建成的那一日!”连万里长城都顷刻屹立而起,再奢华的行宫又怎么抵挡得了赢政的勃勃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