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冠?霞帔?这并不是辽国婚礼中新娘该穿戴的东西。
丫环看出了李从颖的心事,带笑解释着:“王爷知道公主自幼在金陵长大,特地为公主准备了这些中原的行头。”
中原?他有没有回到中原回到宋国呢?
“公主,快喝吧。”
“喝什么?”李从颖自恍惚中醒来。
丫环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李从颖,“雪蛤玉露羹。”
李从颖顺她眼光望向自己的双手,手里不知何时已奉着一个小巧的金盅。
“这是给公主路上垫饥的。”丫环不敢质疑失神的新娘,只得将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了一遍。
“是这样……”她揭开盅盖,一股热气自盅中升腾而起。
思绪被带回热气更为浓烈的那日。整整一壶沸水,就这样朝自己泼来。她也是在那时才始知,他的臂弯是那么有力,他的胸怀是可以如此温暖。如今,她的脚完好如初,丝毫看不出伤过的痕迹。但他那时眼中的不舍、语气中的担忧早已深烙她心,永世难忘了。
“公主,该上路了。”
上路?去哪里?
看到从颖眼中的迷茫,丫环几乎没惊愕到咬断自己的舌头。她……她该不会是把结婚的事都给忘了吧。
“公主,该上路去皇室举行婚礼的地方。”
婚礼?对啊。今天是自己成婚的日子。她竟然把这个都给忘记了。除了他,除他以外的一切她原来这么轻易就完全忘记了。
马车?望着眼前由黑色高马领头的马车,李从颖仿佛又回到了离开金陵的那一日。那日六皇兄在她酒里下了蒙汗药,所以她才会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被带进了晋王府。今日,她却是意识清醒,神志明晰,即便头有些昏沉,那也是昨晚一夜无眠的原因。想着,已在丫环的搀扶下,坐入了马车。
马蹄踏在黄土上的声音越来越急促,那原本遥远的地方距离被点滴拉近。为什么她的心如此不安?为什么她越来越紧张?为什么叫停的冲动几乎月兑口而出?
突然,受惊般,一阵马嘶后,车,急刹在原地。
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心快速地跳动起来,驿动的声音清晰到几乎是在耳边响起。是他!心,已经早自己一步认出了所属的主人。
“我已经放过你一次了!”
耶律童的声音自车外传入。他也在车外?李从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实在是太魂不守舍了。
“是吗?”赵光义冷眼望着眼前这个已经成为辽国王爷的昔日爱将。
第8章(2)
“今天是本王的大婚。你若现在走,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可保你不死。”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可当自己真正与赵光义站在敌对位置时,耶律童才深刻意识到,要与赵光义为敌,实在是生平最可怕、也最不愿再经历的一件事。这世上原来真有这样一种人,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概。即使由自己率领的队伍如此声势浩荡、弓弩手的巨弓齐齐朝他拉开,他却仍睥睨众人、霸气难挡。这男人难道不惧死吗?
“你不了解赵光义,莫昔童该了解赵光义。”他纹丝不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那个正襟危坐的契丹王爷。
耶律童的虎躯震了震。赵光义不准备退开了。那也就是表示,即使不愿意,他们将无可避免地对上了。赵光义对李从颖的感情到底深厚到了怎样一个地步?难道是豁出性命都在所不惜的吗?他不相信。
“她是我的新娘。你绝无可能堂而皇之地将她带离我大辽。”撇开国家、身份不说,单单作为一个男人,他也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妻子被别人抢走。即使她的心早就属于他,即使他愿为她赔上一条命,即使自己对她已无甚留恋。
“今天若带不走她,就让我这没用的躯壳陪着被她偷走的心,被这方黄土埋葬吧。”赵光义说着,扬唇一笑。
"阳光下,美得仿佛一尊天神般。在场所有的人都为那番感人肺俯的话而动容,几个立在马车旁候伺的丫环甚至红了眼眶。"
“就算能眼睁睁看着你带走我的女人,也不可能眼睁睁让你带走南唐八公主。你该知道,她等于整个南唐。”扩张疆土,让大辽子民从此不必再饱受天灾与地瘠之苦,是他身为一国之王、卧薪尝胆多载的最终目的。
“宋能灭南唐,不是因为南唐为李煜所领导,而是因为那是大势所趋。你想复辟,就必须穿过大片宋土,夺回南唐重整金陵。”赵光义对天下局势了如指掌,“耶律王爷,以你对宋国兵力的了解,你真的确信,仅凭一个天下人皆不知的圣女传说,南唐是这么轻易可以夺回的吗?”
“王爷,跟他废话什么。先擒住这家伙再说。”耶律童身边的黑甲武士突然开口,并高举右手示意弓弩手将赵光义包围。“不要!”李从颖听到黑甲武士的话,立刻想出声制止。可却只觉得头越来越沉重,眼睛酸痛到几乎睁不开。迷迷糊糊间,想到那盅雪蛤玉露来。难道……眼一黑,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震天的鼓乐声和歌舞声由四面八方涌入耳中。她这是在哪里?李从颖虚弱地睁开双眼。触目所及,白茫茫一片。白虎皮、白石桌椅、身上盖着的也是一席白狐裘被。自己怎么会在帐篷中?
扁义!赵光义呢?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他……难道他已经……
“公主醒了?”远远地,在帐篷那头,传来一个陌生而略显苍老的声音。
“光义?赵光义怎么了?”李从颖勉强撑起上身,顾不得仍有些昏沉的头痛,月兑口便问。
“公主大喜的日子,惦记王爷以外的人似乎不妥吧。”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是埋怨还是试探。
“他到底有没有事?”她冲着黑暗中那个模糊的身影急急地问。见对方并不回答,她微生恼意,“为什么耶律童不自己来见我?你出去,我要见你们王爷。”
“同他洞房吗?”
声音来自先前的方向,但那语音、语调和低沉中带着些微嘲讽的习惯……
李从颖微微一颤,那个令她不敢相信的名字自口中轻吟而出,“光义?”
黑暗中的人缓缓向她走近,那熟悉的气息让李从颖心内的忐忑彻底化作失而复得般的惊喜,“光义,真的是你?你没事?”
“我没事。我说过,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人的。”黑暗中,只看到他闪烁的双眸。
“除了你,我谁也不嫁。”经过这一次,她已深刻了解了自己内心对他的感情,根本没有办法,在爱着他的同时,却接纳另一个男人,“可是耶律童……”
“耶律童我不了解,可是莫昔童我却太了解了。”在她昏迷之时,两个男人已经达成了他们的默契。一个让出自己的新娘,一个将从皇兄那里偷出皇妃来。同时的,他们为了爱情,暂时放下了王爷的身份,“我们必须赶快离开。幸好你穿的是中原新娘的凤冠霞帔。”
“你们……竟然用盖着喜帕的丫环李代桃僵。”李从颖立刻明白了外面喧闹的由来。那些沉浸在喜悦中的人们必定还不知道,新郎早已将真正的新娘给换走了。
“从颖,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聪明。”赵光义笑叹着,将她紧紧抱住。
“可是光义,我们将来……怎么办?”她无法拒绝自己内心地接受了他,可是她却不能这样心安理得地去做宋国王妃,更不可能为他赵氏皇朝生育子嗣。
“我与莫昔童约定,一月之后,带滋丽回来换你。待我回去救出滋丽,我们找个清幽之地,结伴隐居。从此,你只是李从颖,我赵光义的妻子。我只是我,你的夫君。我们的孩子将是个平凡孩童。没有爵位头衔,没有任何显赫身份。”为了她,性命都可以不要,又何况是这些虚枉的名利。他们从此会永永远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总算,一切的苦难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