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镜而坐的人,回想起昨夜的缱绻情深,不由红霞染面。窗旁失神莞尔的样子,连芷兰见了都不禁为之心下一动。原来那个从来都让人模不透的锦公主还有这样温柔而感性的一面。这笑和这温柔,都是源于那个俭言吧。
自己果然是个心粗的人。竟然不知道他们两人是何时私订下的这份情缘。不过就两人昨晚的如胶似漆来看,他们是真心爱着对方呢。
“芷兰,什么时辰了?”也不知他找父皇了没有。父皇会允了两人的婚事吗?心下既忐忑又期待。这眼看要到手的幸福,真是折磨人心。
“辰时快过了。”
“要已时了吗?”翦瞳透过窗隙,直直望向遥远的御书房所在的方向。
“赐婚?”皇上一双威严之目望了望眼前人,倏地笑了起来,“爱卿总算按捺不住了?”
没料到皇上的反应仿佛是期盼已久,不确定地试问道:“皇上不反对?”
“为什么要反对?朕这宝贝女儿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
闻言,心下不由大喜,连忙跪地谢恩,“多谢皇上成全。臣定会善待书锦,不负皇上厚望。”
“且慢。”龙颜微沉,“你说你要和书锦成婚?”
“是。臣与锦公主是真心相爱的……”
皇上伸手阻止他继续剖白内心情感,“朕不能同意。”
方才一切不都是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龙颜一转,就改变了决定?难道……
“皇上,臣知道自己出身卑微,配不上书锦金枝玉叶,可是,臣是一片真心。”
“书锦早就许配了柳家。哪有夫君刚死就另配他人的。就算是守孝,也得守上个三年吧。”
“臣愿意等。”原来皇上是在计较这个。别说是三年,就算一生一世他也愿意等。
“愿意等?你与书锦在柳家的轶事早就传遍了京城。朕现在若答应了你,岂不是等于将那流言蜚语帮实了。公主在夫家与下人偷情,如此不堪的事让我皇氏颜面何存?”当初若不是知道他卧底的身份,早被柳辛杨扣上的“意图引诱少夫人”罪名丢了小命了。
见柳辛杨不语,皇上换上慈眉善目谆谆道,“你的才能武功,朕心里明白。你配书锦,绰绰有余。可是你也该明白朕的难处。身为朝廷栋梁,你也不能为私废公吧。”
皇上一番话说得至情至理,更是直接以“不能为私废公”顶住了他,“可是……”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放弃呢,“可是臣不能负了书锦的一片深情。”
见他仍冥顽不灵,不由龙颜微嗔,“那你就忍心负了雅儿的一片深情?”
“雅公主?”这件事与她有什么关系?
“你该知道,这九公主是朕最为宠爱的女儿,谁娶了她,便等于娶了半壁江山。”雅儿那丫头对他情根深种他这父皇是看在眼里的。而俭言处事沉稳、身手不凡,又是他所赏识的。原本将他们配成一对是再理想不过的。谁知半路竟然杀出个书锦来。
“圣上的意思是……”他终于明白了皇上为什么坚决不肯赐婚自己与书锦。原来,是因为那个雅公主。
“别想那些个高攀不高攀的,只告诉朕,你愿是不愿吧。”看俭言一脸错愕,皇上自认为他是做梦都没料到,会有比那个二婚公主更得宠的公主配给自己吧。
“至于书锦,你不用挂心。朕已经把他指给了肖侍郎。”他早在退朝后就与肖逸谈过指婚之事。为了宝贝雅儿,他这个皇上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
“已经指了?”心突然被人掏了一般生生地痛。被指人了?那人却不是自己?呵,再次地,要眼睁睁看着她为她人披上嫁衣,成为她人妇了?
“你就不用顾虑那些个辜负不辜负的了。”皇上顿了顿,威严之目紧盯着他微青的俊颜,“回答朕先前的话,雅儿这高枝,你是攀还是不攀?”
“臣……谢圣上隆恩。”跪地谢恩的人,低垂的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很好。”龙颜大悦。自己最钟爱的女儿,这世上哪个男人不是梦寐以求。肖逸也称得上是俊雅不凡,对书锦,他这个做父皇的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只是臣还有一事想斗胆求圣上成全。”跪地之人沉声道。
“说。”
“万望皇上能将臣和雅公主的婚事安排在锦公主之前。”
怎么?怕那丫头纠缠不清,想让她彻底死心吗?俭言不愧是自己看上的驸马。做事够果决,知道当断则断,“朕允了你了。”
谢恩起身之人,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来,敛下的眸中黠光微烁。
“俭言!”
听到脚步声,书锦不待芷兰去开门,如飘蝶般直直奔向门外。
却在看到来人时,怔怔地停下步子。
“锦公主,臣有礼了。”肖逸微笑着作了个长揖。
“肖侍郎?”怎么会是肖逸?
“你怎么会来这里?”这冷宫何时成了无人之地,任谁都可以随意出入?
“因为有喜事急着与公主分享,便特请圣上开恩,准臣来冷宫。”他微笑着,明晃晃的眸望向书锦。
一听这“喜事”二字,书锦眸上顿时染了光彩,一双期盼的眸迎上肖逸,“肖侍郎所谓喜事是指?”
“圣上恩赐,为公主指了婚了。”
“父皇准了?”她不敢相信,掩唇喜呼。
“是,皇上原对公主丧夫不久略感踌躇,可见臣一番诚心,便准了。”肖逸微笑着,细心捕捉着书锦秀颜上的每个表情。
“你一番诚心?”书锦理解了肖逸话中的意思,不由惊得连连倒退,“你是说,父皇将我指给了你?”
“是的,这真是臣的无上荣尊。”
“你……你在开玩笑吧?一定是玩笑吧。父皇怎么会把我指给你呢?怎么可能呢?”明明应该是指给俭言的。今天去提亲的人不是俭言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自己?
“肖逸知道自己高攀了,可是,肖逸一定会好好待公主的。”
“肖逸,你到底是何居心!”她怒视他,“你明知我已和俭言订了百年之好,你明知我心里有了别人,为什么要来搅乱这一池春水?”
肖逸面对着书锦的指责与愤怒,表现得异常沉稳而坦然,“是,这些都是臣知道的。可是,有件事恐怕是公主不知的吧?”她不语,只是拿一双眸冷冷注视着他。恨他莫名其妙隔在自己与俭言之间。
“俭大人,已经答应了皇帝的赐婚,不日就将与雅公主成亲了。”
这话如一道惊雷,将书锦震得魂魄离体。双腿一软,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地上。幸亏肖逸眼疾手快,才总算没有失态。“不可能,这不可能。”她苍白了脸,手,无助地紧攥着肖逸的衣袖。
肖逸不由心下一动,这般我见犹怜的人儿,即使知道她心不在自己身上,还是忍不住将她拥入怀里,想给她温暖。
“不可能的,他明明答应我,要向父皇提亲的。怎么会呢?怎么会成了九皇妹?”她喃喃自语着,眼泪已如断线的珍珠,纷乱坠下。
“书锦,没有一个男人能抗拒权势的诱惑,俭言他也只是凡夫俗子。”虽仍是在她心上插刀,可他换了温柔而婉转的语气。
“那你呢?”她抬起一双泪眼凄然地望着他,“你愿意娶我,也只是屈服于权势的诱惑吗?”
肖逸沉默了半晌,微微颔首。她是公主,即使不是得宠的那个,身上也还是流淌着皇氏的血脉。再平凡无奇的人,能攀上她,便成了皇亲国戚。她的身份,是他所觊觎的。
可除此之外,他也心折于她的那份淡定与恬静。那在嚣闹与争斗不断的皇宫中所孕育出的独特的清幽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