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乐声混在浪潮里,随着夜风送进了她的耳朵里。
那温柔而熟悉的曲调让她吓了一跳。“那是把拔的歌!”
她有多少年没有听见过了?
她小的时候,最喜欢她把拔用叶子替她伴奏,让她跳舞,只是他吹来
吹去,老是同一种旋律,从来没有变化过。
司雪晨追着乐声往前进,在银色的月光下,一个人影背对着她,面对着大海。
那熟悉的旋律不断地从他的唇边传出来。
她缓缓的走到他身边,抱着膝坐下,侧着头看他用树叶吹奏着她把拔的音乐。
湛海蓝转过头看她,随即又把眼光放在幽暗的大海上,看着起伏的浪潮。
“你怎么会吹我把拔的歌?”
在他结束了演奏之后,她轻轻的说:“我把拔以前也常这么做,他说等我长大之后再教我。”
“是吗?原来司叔也会。”他把那片叶子撕成一片片,让夜风将它们全吹走。
“嗯。你怎么会的?”
“我爸敦我的,在一次他喝醉了酒之后。”
他父亲从小就对他们兄弟俩很冷淡,也只有在喝了酒之后,才会想起自己是个父亲。
“真巧。”她用手在沙地上画着圈,1二少爷,我……我那天……”
“妳不用叫我二少爷,妳不是湛家的佣人,再说我也不喜欢人家叫我二少爷,”
“可是我……好吧,那我叫你湛先生吧。”看他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她只好改口叫他湛先生。
“随便妳!”他的声音隐约有些火气。“妳不在家吃月饼,跑到这里来干嘛?”
“我也不知道。那你呢?你怎么也不在家吃月饼,跑到这里来干嘛?”
他简单的说:“我家没月饼。”
而且他家也没有人。对他而言,中秋节就跟平常的日子没两样。
他从小就习惯这样的冷清。
“我记得以前中秋节的时候,大少爷都会请好多客人来,大家会跳一整晚的舞,最后还会放烟火,我以前很喜欢坐在楼梯上看呢,”
“他现在还是这样,只是场地换到别的地方而已。”他看着海说。
“妳要是想去,我可以吩咐司机送妳过去。”
她摇摇头,“我不想去。小时候,我每次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能被邀请参加你们的舞会;可是我现在长大了,已经知道什么愿望是会成真的,什么愿望永远只能是愿望。”
“听起来妳变得比较实际了。”不再满脑子的童话故事和美丽幻想。
“你还记得你曾告诉过我的话吗?当时你说,我再过十年之后,就会抛弃那些梦幻的念头了。”她笑着说,“其实,我八岁以后就不再想了,比你说的还要早好多年。”
他看着她,觉得她脸上的笑容淡淡的?让他有些心疼,她看起来明明一副想哭的样子,为什么还耍笑呢?
“八岁以后?妳气妳爸丢下妳,逼妳一夜之间长大吗?”
这句话,狠狠地击中司雪晨心里最深处的痛,但她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确恨他的离开。
她摇头,“我怎么会气我把拔?他爱我,如果不是意外,他不会丢下我的。”
“就像你,你知道你妈妈爱你,难道你会气她不得已丢下你吗?”
司雪晨现在想想,那段时间,湛海蓝似乎也失去了妈妈。
“我不怪她,我也不会气她。”他淡淡的说。“妳不知道吧?2
看她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对她爸完全没有怨恨,他突然觉得不公平而恼恨。
为什么这些不愉快都是他在背,而她却还能笑?
她睁着一双纯净的黑眸问他,“知道什么?”
“他们是死在同一场车祸。”他冷冷的笑了笑,“差别在一个当场死亡,一个拖了七天。”
“我、我不知道,没人告诉我!”她非常明显的感到惊慌,“为什么他们会在同一台车里?”
“妳告诉我呀?还能是为什么!”几乎是立刻的,他后悔了。
他以为自己能做到把过去和现在分开,结果,他不是圣人,他居然希望司雪晨能为她那不检点的父亲的行为感到罪恶。
他居然故意要她不再尊敬她父亲!
“你怎么能这么想?”她瞪大了眼,一副不谅解的模样。“一定有别的原因的!我把拔说过,他跟你妈妈是很好的朋友。”
他哈哈大笑,“是呀,妳就继续这么想吧。”
“你知不知道你很可悲?你在暗示你妈背叛你爸耶!”她难以置信的说:“一定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我相信我看见的。”他看着她,表情有些阴狠。“别对妳不知道的事情下定论!”
“这句话你应该留给你自己!”她生气的站起来,“我不许你污蔑蔑你妈和我爸!”
“妳……”他瞪着她,握紧拳头,过了一会才说:“算了,妳不知道就算了!”
她不会知道他发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
司雪晨对着他大吼道:“我不想知道!你只会说谎、捏造事实!”
“随便妳!”他也对着她吼回去。
这个中秋夜,没有满天炫目的烟火,只有他们争吵的火花,照不亮黑夜,也点不燃他们心中的希望之光。
第六章
杜书琴在厨房俐落的挑着菜,忽然发现翻弄着碗里食物的女儿,似乎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雪晨,怎么了?有心事吗?”她关心的问道。“说给妈听好不好?”
“没事啦,我只是有点心烦而已。”
她透过各种管道,取得了台湾所有芭蕾舞团的资料,大部分招收团员的活动都已经结束了,她打电话去询问的结果,得到的都是明年还有机会的回答。
唉,她不想在这里再讨人厌一年了!
“是找工作的事吗?”杜书琴握着她的手,“雪晨,要是跳舞的事不顺利,就先缓一缓吧。”
“妈,我知道,妳不用担心,我会先找别的工作的。”
总之,先找到工作,搬离这里再说。
“湛先生说愿意帮妳安排,他跟我提了好几次了,我想再拒绝也不好意思,要不然妳就先试试看,要是做得好,也别想跳舞的事了。”
她总觉得当舞者是很不切实际、会饿死的工作,尤其是看她这样四处碰壁,更是让她这个当妈的觉得这种工作根本毫无保障。
跳舞可以当兴趣,但可不能成为事业呀!
“妈,拜托妳叫湛海蓝少管我,我才不需要他给我一份工作呢!”她有些气恼的说着,还在为中秋节那晚的事生气。
还好这几天她到海边去都没有遇到他,否则她一定会更生气的。
听妈说他去美国开会了,过几天才会回来。
杜书琴瞪大眼睛,一脸惊讶的说:“啊?雪晨,我说的湛先生是他爸呀!”
她虽然是湛家的厨师,但并不是佣人一类的,她一向称湛可齐湛先生,而不像其他人叫他老爷或先生。
“噢。”司雪晨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忙红着脸说:“是我弄错了。”
“海蓝也说要帮妳安排是吗?”
“没有啦!妈,帮我谢谢湛先生的好意,如果真的没人要用我,我再请他帮忙,先让我自己去试试看好吗?”
1妳这孩子,怎么跟妳爸一个样!”她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人家要帮忙,接受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固执?难道等到自己失败了之后,再来接受别人的好意,就会比较舒服了吗?”
既然她主动提到把拔,司雪晨心里的那些疑问就憋不住了。“妈,妳说把拔以前也这样?”
“是呀,他一个大男人就爱花花草草,每天只想着怎么让他的植物茁壮,什么事也做不来,要不是湛先生主动提供他这个工作,哪会有妳生下来!”
“那湛先生为什么要主动提供把拔工作呢?”她着急的问道。“妈,妳告诉我,把拔真的……真的跟别人一起出车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