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他的正面目吧?这些日子的黯淡,只是一种手段伪装——不!我想,他最真实的面貌应该是以前在顶楼上,骂我不知死活的那种神态。总是皱着眉,充满不耐烦……
“拜托你,赶快走吧!”我软弱了下来,心里又怕又慌。
“你怎么还这么没心没肝呢?”他不理,更加逼近我,扣住我腰部的力量也更加沉重。“我这样对你,难道你真的连一点感动都没有?”
“拜托!不要再说了!”我怕,几乎是低声哀求。
“你在害怕?为什么?你怕我吗?”盘在我腰间的力量越缩越紧,终而倾倒向床面。
“沈自扬,你放开我,你该回去了!”我害怕惊慌的想大叫,却又怕惊动别人,惹些不必要的是非。
“你果然是在害怕!”他竟然笑起来。“这证明你根本不是如你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动於衷!你并不是在怕我,你是怕自己不由自主地对我的回应,对吧?我真的很高兴,你究竟是有一点在乎我!”
“你胡说!我没有!”我竟然脸红了。
“是吗?”他俯下脸问:“要不要证明看看?”
“不要!”我月兑口而出。
他又笑了,意外的竟然揉混着失望落寞难过和郁忧。
“你什么时候才会多爱我一点?”声晋低低的,极是撩人不忍软弱的心肠。
我怔忡了半晌,长久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对我好,我知道!可是——”我深深地又吐了—口气。“好了!请你赶快离开吧!”
他直起了身子,再拉我起身,脸上有种喜悦的光采。我送他到门口,看着他消失在星空下的尽头。
虽说是初夏气氯候,夜来仍然抵不住阵阵的沁凉。我抬头望着高挂在黑天绒之中闪烁的星斗,觉得一丝微寒。沈浩此时一定也和我一样,眺望着这一空灿烂的星光。
沈浩啊!我低声叹息,我究竟该怎么辩——
第十九章
和阿光到台南以后,日子变得容易感伤颓丧。
夏日的安平,在午后斜阳柔情的拥抱下,让人错愕起时光的步调,哀愁的海滩,我想。幸福像颓倾的沙堡,每一撮沙都蕴含着憧憬希望,一个浪潮打来,就将全部的心情渴望为乌有。
“别这么颇丧!”阿光说:“幸福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你啊!就是想太多。”
想得太多,也是一种罪过。
醉月湖水,混浊而不见清澈,几次不小心走过,湖畔情侣双双对对,湖中央,掩映着湖心孤亭一座。
有日黄昏过后,夕阳霞晖射入波心,湖光粼粼,像煞那年仲秋游泳池畔的风光。我看着,看着,出了神,喃喃念着:
“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开,也则难留。
念武林人远,烟锁泰楼。
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
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心里觉得怅怅的,怎么装作不在乎,还是摆月兑不了这阙“凤凰台上忆吹篇”。
阿光不好说什么,只是“你啊你”,就不再多说。
这日子,我依然一派闲散,摘星攀月,四处游荡,虽有愁,不再诉说,闲爱孤云静爱佾,总算体觉得到什么叫逍遥。
大傅却很不以为然我的不务实际,我们戏剧性地在外双溪重逢。
重相逢,我依然如昔的不长进。
时间没有冲淡我们的熟悉,却网就了一层隔阂。
绿意一直邀我到溪城小聚,我千推万拖,直到再无法推拖,只好下定决心前去。可是,世事就这么巧,一圈操场还没有逛完,就在楼台处遇见大傅。
乍相逢,我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些微不自在。大傅微笑招呼,我也含笑回礼,两人神情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存在发生过。反倒是绿意,尴尬地站在那里,一直小声地对我说:
“我不知道会碰到他,真的!”
夏绿意什么时候开始会顾及别人的心情?我奇怪地看她一眼,却看到了大傅身后那年在雨中也曾遇见的女孩。她叫绿意“学姐”。
学姐?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么,一开始,绿意就知道可能会遇见女孩和大傅两人。
我笑了笑,对绿意说,肚子饿了。
原以为就此可以摆月兑他们,大傅却带着女友,偏偏跟我们围就一桌而坐。
我要了豆干、海带、鲁肉饭、担仔面。绿意说:
“叫这么多,你不怕吃撑!”
“反正又不是我花钱的,怕什么!”我笑着说。
“苏宝惜,你就是存心坑我,是不是?”绿意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
“别这么小气,”我又笑了。“这又花不了你多少钱。要不然,鲁肉饭不要好了。”
我回头跟小摊老板大声说不要鲁肉饭。
绿意的学妹——哦!就是大傅的女朋友,惊讶地看着我,我对她笑了笑,一边拆开卫生筷子。
“怎么样?功课还好吧?”绿意问道。
“还好!补考一、二科就没事了。”说着,筷子住她头上一敲,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关心我?”
大傅严肃地盯着我,我觉得怪怪的,不太像从前我认识的,那个自大自负、一身锋芒的傅自有。
我举起筷子,挟了一块豆干,又笑说:“我是那上京应考而不读书的书生。”
忘了在那本书上看的诗。这些日子,我看书看得很杂,天文、地理、武侠、科幻、志异,鬼怪、言情、童话、侦探、推理,传记、诗集……
“啊!温瑞安!”我突然叫出来。这一句,温瑞安写的,“黄河”中的一段。不过诗文顺序我记得模糊,只记得几句印象特别强烈的。
我是那上京应考而不读书的书生,
来洛阳是为求看你的倒影……
而春天是爱笑,
明天我的路更远……
就是爱情和失恋,
使我一首诗又一首诗,
活得像泰山刻石惊涛裂岸的第一章……
绿意拍我一下,说:
“干嘛?想吓人?业余学生一个,连懒散都有藉口!补考若是不过,看你怎么辫!”
这时有个人经过我们桌旁,看见我,惊叫一声:
“ECHO!你怎么在这里?”
是班上同学,我笑着指指绿意,和对方寒喧一番,一点也不像从前老是颦眉蹙额,充满不耐烦的我。
大傅默默看着,突然说:
“你想的就是这些人吧?人家拒绝联考,也要是建中毕业的,你呢?你算什么?!”
随着大傅这句话,气氛突然僵硬凝重起来。
大傅转头对身边的女孩低声不知说了什么,女孩起身离开,绿意织趣地也跟着她一道走开。
“苏,过去的事,我很抱歉——”大傅说。
我扬起手,不想听他接着说的,笑着插口道:
“说什么抱歉!反而我一直很感谢认识了你。”
“可是你怎么变得这么——堕落颓废。”
我摇摇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做这个反应举动。
“我本来就这么颓颓废废的。倒是你。怎么那种猖狂嚣张气焰都不见了!”说着笑了笑:“不要忘了你那自信、放肆的笑脸!有时候虽然看了令人觉得刺眼,可是,说真的,我一直记得你那霸气十足、狂妄自负的神态。我真的很感谢认识了你,今日得再相见,总算无憾了。”
大傅跟着笑了笑,展现的是不同於从前盛气凌人的另外一种自信。他说:
“这叫成熟。总要有所收敛的!”
成熟?也许吧!我开玩笑说:
“那我算是大器晚熟!”
他哈哈大笑,把嘴里的饭喷得满桌都是,我赶紧把豆干抢救过来,他跟着也抢了海带过去。
又像是昔日瞎闹的景象……
“这以后,很难再见面了吧?”大傅突然说,神情微有一丝黯淡。大概他也想起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