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跟。”他那执拗的口气简直和卫玲珑如出一辙。
“为什么?”
“我喜欢你。”
梁歌雅先是一愣,旋即低低笑开,像是不屑至极。
“我讨厌你。”不,应该说,她恨他入骨!
这个男人总是扬着无害的笑靠近她,掐住她的弱点,利用她的心软,让她心甘情愿成为他的棋子,最终再将她视为弃棋,利用完即丢……其实他不踩她的生死也就罢了,但他万万不该连孩子都不要!
在拨水节时,瞧他抱着那走散的娃儿,她只觉得讽刺、太讽刺了!
就在她死后,穿过黑暗走进光亮的瞬间,她发现自己竟身处镇朝侯府,原以为自已是在作梦,后来才发现她的人生倒转了。
也许是老天怜她,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可以重新来过。
为了不重蹈覆辙,她决计无论如何都要离开镇朝侯府,誓不进宫,谁知刚翻墙而出就遇见他,这事巧得教她起疑。
他说,他叫花借月,她当下更觉古怪,继之一想,说不准老天给她的重生之路有所改变,好比他对她做了调查,刻意取了这个名字以引起她的注意,于是,她决定将计就计。
想象当初那般利用她?那么就换她来利用他离开将日城,等到了就月城便将他甩开。
然而,他身上的伤,再加上丢失锦囊让她走不开,直到她差点被轻薄,他为她拾起短匕那一刻,她察觉他和她拥有同一段记忆。
若非如此,他怎会知道短匕上的机关?
短匕上的机关,除去爹娘和她外就只有他知道……她不明白他为何会和她一样重生,在大雪漫天的那一夜,难道他也死在即将发生的宫变里?
算了,不管事情是如何发生,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一点都不想和他有所牵扯!
如果他什么都不记得,只是一如当初带着私欲接近她,她可以谅解,毕竟他是为保住皇位而不得不那么做,祝且这当头的他并未伤害她,可如果他和她一样,记着那段伤痛,却还是抱着私心接近她、想利用她,毫不在意她的生死一错再错……简直是混蛋透顶!
她不会原谅他的!
尤其是卫凡和他一道,这两人能干什么好事,怕又是要栽赃谁、算计谁吧。
说不定就连那些贼人都是他安排的,就为演出一场英雄救美让她倾心……一如当初,他帮她找回短匕来收买她的心。
于是,她决定甩开他独自前往映春,可他偏又跟上了。
他到底想怎样?让她死在莲池一次还不够吗?!
“讨厌也不错。”花借月淡笑着。
讨厌有什么不好,至少在她心底没下一点涟漪。
她的淡漠和疏离让他猜出她讨厌他,尽避如此,听她亲口证实,心底仍酸酸涩涩不大好受。
那怅然的笑教她别开眼,却突然想到他身上的伤,又呐呐的开口。
“你处理身上的伤吧。”她冷模地转过身。
“歌雅,你身上也是提的,不换上干衣裳吗?”
“不用,管好你自己就好。”她双手环胸地站到一旁,却见他仍裹着提透的布巾靠着洞壁坐下。
“布巾拉掉,你的伤口不能沾湿!”
“没关系。”他虚弱笑着。
“什么没关系,那伤……”她猛地闭上嘴,不想多管闲事。
要是他自己都不在乎,她又何必穷着急?梁歌雅在心里如此说服自己,但瞧他脸色苍白得可怕,终究咬咬牙,朝他走去。
花借月乏力地半张着眼,瞧她蹲在面前,动手要扯他胸口的布巾,抬手拉住她的手。
“放手。”她冷声道。
“我的伤不要紧,你先去换下衣袍。”
“你在这儿我怎么换?”
“那我到外头去。”话落,他撑起自己要起身。
梁歌雅没好气地将他按下。
“你这病痊子,还想到外头淋雨?”
“总要让你先换下湿衣袍,虽然正值盛暑,可山里较凉,你要是淋提了,也是会染上风寒的。”他柔声说着,唇角有抹淡淡的笑。
梁歌雅睇着他半晌,不禁撇嘴冷笑。要是之前的她,必定为此心软不舍,可现在的她……心都死了,不痛了。
但就算这人伤她、欺她,她也不会诅咒他去死,更不希望他身上的伤势加重。
“闭上眼。”站起身,她冷声命令。
花借月随即闭上眼。
梁歌雅拿起干净的衣袍走到暗处,双眼瞅着他,瞧他果真老实地闭着眼,这才快速地换上干净衣袍,之后将自己的漫衣,连同他湿透的锦袍一并晾在火堆旁烤着。
花借月闭着眼,听脚步声停在面前,然后动手解开裹着的布巾。
其实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让她看的,他的伤血肉模糊令人作呕,而且完全不收口。
“怎么会这样?”拉开布巾后,梁歌雅难以置信地咬唇。
别说收口,这伤反倒越来越严重,血肉混着脓,周围烫着一圈红。
她不由得抚上他的额,惊觉他正在发高烧。
“你……你的伤根本就没好,你为什么硬要前往映春城?!”
明明看过大夫,喝了药也敷了药,为何伤势没转好,反而更严重了?
“我怕你有危险。”他哑声道。
粱歌雅瞪着他。
“我可不是一般姑娘家,我可以自保。”她见识过他是如何温柔地勾诱人心,可惜如今再多甜言蜜语都不能让她心动。
“可是……”
“好了,你有没有带金创药?”她冷声打断。
“在我包袱里。”
她赶忙搜出金创药,轻轻地撒在他伤口上。
见他皱眉不语,额上随即浮现细碎薄汗,她不禁也整眉,仿佛感同身受。
不想心绪受他影响,她别开眼不再看他,从自己包袱里取出一件干净的衣袍,用短匕割开撕成长条状替他包扎,却瞥见他脖子上的布巾也未换下,她动手解开。
花借月来不及阻止,呆不其然瞧见他咽喉处有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她错愕地蹚圆眼。
“别瞧。”用手捣着伤口,他苦笑道。
“为什么会有这些伤?”她颤声问。
当初她八月进宫时,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咽喉处的伤是箭矢造成的,这分明是要他的命,重来的人生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动?
花借月苦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半晌才哑声道:“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惩罚。”
“什么意思?”
“能不能先拿件衣袍给我,好冷……”
梁歌雅赶忙解开他的包袱,却发现——“你没带换洗的衣袍?!”她简直不敢相信,他竟行事这般糊徐。
他不是精明如鬼,行事必思后果?难道他就没想过七月已经进入雨季了?
“勤无崖转北,一日夜赶路就能到映春城,所以,我就没带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怀疑他记得她说过的话,否则从未去过映春城的他,怎会如此清楚。
不过,她随即撇唇自嘲,不许自己再自作多情,不能再中他的计谋,不犯同样的错。
甩甩头,看着自己带的两件衣袍,一件在身上,一件已经割开,而提透的那套还在烘烤着。
垂眼看他冷得直打颤,无可奈何下,她只好到洞外捡一些断落的树枝,虽然淋湿了,但总是能用。
只是火挠得再旺,似乎驱散不了他身上的寒气,看他脸色青白,颤如秋叶,她眉头紧锁着。
别管他,她告诉自己,她已经仁至义尽,没丢下他,就算是以德报怨,握不握得过,那是他的造化。
他再冷,也冷不过她在结冰的莲池里挣扎……痛过的、恨过的,她不会向他讨,一如爱过、恋过的,她也不会再给他,顶多只有同情。
蓦地,他张开眼,就连微掀唇角都像耗尽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