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静一个月前将这新品推上市,吸引了不少爱尝鲜的贵客上门,引起风潮,龙家油行门庭若市,薰香灯油供不应求,所以她现在必须加快速度,否则会来不及把货给下了单的客人。
这项独门绝活,是爹仙逝之前跟她提过的,她反覆试做之后总算成功,尽避只凭她一人难以应付庞大的订单,她也没打算要增加人手。
因为这里头藏有只有她才知道的做法秘方,是绝不外传的。
所以,就算再累,她也得要撑下去。
将所有的花瓣都炒过一遍之后,搁到竹篓里,底下燃着炭火,用热烘的方式加快干燥,确定火候没问题之后,她才举步走出炒花房。
巧瓶立刻跟上,扶着她在炒花房外的凉亭坐下,拿起扇子替她扇风,再赶紧递上茶。
“巧瓶,茶怎么是温的?”喝了一口,龙静微皱眉。
“小姐,你现在的身子不适合喝凉茶嘛。”巧瓶一脸无奈。
“好吧。”
巧瓶替她扇着风,看她一口一口慢慢地啜饮,小姐脸蛋通红着,身上早已经汗湿一片,“小姐,待会进去换件衣裳吧,要是吹风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她家小姐,明眸善睐、女敕颊雪肤,怎么看都是个金枝玉叶,现在却穿着旧棉衫,腰间还配了件及膝腰封,把自己搞得跟个下人没两样,就连长发也是随意扎起,没有半点缀饰,比她还像个丫鬟。
龙静正要开口……股恶心感毫无预警地袭来,刚喝下去的温茶全数呕了出来,还不断地干呕着。
“小姐……”巧瓶赶忙拍着她的背。“这小主子可真是会折腾小姐。”
等到呕吐感稍退,龙静已眼冒金星,总觉得她的胃像是被翻搅过了一遍,不自觉地轻抚着微隆的肚皮。
“大概是个儿子吧。”她说着,嘴角扬起无奈的笑。
如果不是儿子,怎么这么皮这么坏,这么折腾她。
打有孕以来,她就精神萎靡得无时无刻不想睡,睡醒就想吃,可是一吃就是吐……一天里头至少要这样折腾个四五回,别说要像一般孕妇发胖,她整个脸颊都瘦了,就连气色也糟透了。
“怎会这样呢?分明是那金家大少的种怎会……”
“嘘!”龙静低斥了声。
巧瓶赶紧看了看四周,没有半个人在,她才松了口气。“小姐,对不起,我一时嘴快就……”
“这事别再提起。”龙静沉声警告,可原本红晕稍退的面颊又艳红了起来。
想起那夜,她这辈子是打死也不想再遭受那般羞死人的状况。
若不是面对非常的情非得已的状况,她又怎会拿清白换孩子。
“是。”巧瓶一脸自责地垂下脸。
“没事,走吧,到前头去瞧瞧伙计们货装载得怎么样了。”
“好。”
第1章(2)
然,两人才刚站起身,龙静的贴身侍从长治从门口快步走来。
“小姐。”长治一身青衫神态沉着。
“这个月的桕仁价格多少?”龙静问。
“……没有桕仁。”
“什么意思?”
“屠家柴行说,之后没有多余的桕仁卖给龙家油行。”长治宽额浓眉,眼窝极深……旦敛笑攒眉,模样显得寒厉,也正因为这张脸,才能镇压得住榨油厂里的伙计,方便由他出面替她收购所需材料。
“怎么可能?杏林村去年至今的气候极佳,没有任何天灾,胡麻、苏麻甚至是芸苔子都是丰收,而乌?树更不可能受到任何影响,怎么可能没有桕仁卖给咱们。”
她从小就跟在父亲身边,别的姑娘还在学女红时,榨油厂里的器具就是她的玩具,她从小在这里游玩,看着父亲和许多商家往来,耳濡目染之下,她很清楚榨油厂里所需的各式材料来自于哪些村镇,所以她对当地天候也时有留意,以防万一。
“屠家大掌柜说,金家二少把所有的货都吃下,而且是以一石五十两的价格买的,要的量是一千石。”
龙静紧抿着嘴,冷哼,“一千石……真不知道他要怎么消耗这些货,说穿了,他根本就是要让咱们没有桕仁可用。”
金家二少……这人是怎么搞的,为什么突然做出这么大的动作?他去年接手油行时,经营得中规中矩,偶尔小有动作却也没到恶意打压的地步,感觉是个可敬的对手,怎么突然使出这种手段?
桕仁无法久存,久存之后再榨出的油容易变质,难道他会不知道吗?
包别说放眼整座崆峒城,用得了最高级的桕仁水油的人屈指可数……个月能卖出八十斤已经是极限,他一千石的桕仁到底要用到什么时候?
再者,桕仁的价格也会因为他大肆收购而上扬……今年是丰收年,所以桕仁的价格比往年还要便宜三成,之前她才能调降些微价格出售。
被他这么一搅和,油价是注定得要再涨些了。
“这个金二少真是可恶,两个月前才刚让两家南北货倒店,后来又逼得窦家食堂关门,现在竟然……”巧瓶气得牙痒痒的。“果然老人家说得没错,要是生出双生子……定是一个极善……个极恶,极恶的就是金二少,简直跟金大少有如云泥之别,小姐,咱们干脆去找金大少说这事吧。”
龙静摇了摇头。“没这种道理。”
“小姐?”
“掌管金家油行的是金如秀,没道理找金大少理论这事。”
“那咱们要怎么办?”
“大不了不做水油生意。”她哼了声。
她的薰香灯油,底油用的是亚麻子油,虽然比不上桕仁水油和芸苔子油精纯,但是花香可以盖过亚麻子油特有的气味,况且价格低廉,人人都买得起。
“那咱们就任由他欺负?”巧瓶愤愤地说。
“欺?”龙静哼了声。“谁斗谁还不知道呢。”
她开门做生意,求的是和气生财,只要人不犯她,她自不犯人。
“可是,小姐,据我查探金家二少的动作可不只是这些。”长治愁眉不展。
“他还干了什么事?”
“金二少下令金家油行里所有的食用油和燃油半价卖出,而且特惠三个月。”
龙静气息不禁一窒,闭眼在心中粗估此事对龙家油行造成的冲击损失,好一会才张开眼。“还好,我还是有对策。”
和龙家油行往来的商家有十来家是立一年契,而且用油量相当大,应当不会转移到金家油行去,不过这亏损如果真要细算,数百两到上千两是跑不掉的……看来,得积极找其他的大笔订单,以薄利多销的方式避开这次的恶斗。
不过,这金二少是疯了吗,有人这样做生意的?
难道是为了要斗倒她龙家油行?
她是哪里得罪他了?
“小姐打算要怎么做?”长治问。
“旧金河畔的船宫一年和民间油行立一次约,还有宫中采买,或者是聚禄城的南北商客也是可以拓展的线。”她计划盘算着。“咱们是百年老店,在其他城镇终究是有些人脉想拓展也不会太难。”
法子不是没有,偏偏就是不凑巧,怀有身孕的她近来被折腾得难过,要她来回奔波她是无所谓,就怕会损及肚子里的孩子。
再说,都阗王朝近年来风气虽是开放不少,缘于千胜侯夫人和金家夫人首开前例做买卖,如今有不少女子效仿,但终究身份不及两个夫人尊贵,会真心和女子打交道做生意的,终究是不多。
要长治替她出面接洽的话,他的身份只是龙府的下人、她的贴侍,没个身份就怕其他商家不买帐,但碍于大娘,她又不能除去长治的奴籍。
想着,忍不住轻叹。
为何她不是男儿郎?如果她是爹想要的儿子,她肯定可以让龙家的百年产业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