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练凡没心眼地拿起帐簿,年盛中收回手,赶紧跟过去。
“哪儿怪怪的?”玉衡之问。
虽然盛中固定一月两次会将帐簿带来,但他向来不看,除了是信任盛中外,更因为之前的他光是要对抗病魔,就耗费体力,哪来多余的精神对帐?
“你看,从这里到这里。”练凡指着翻开的页面延伸到下一页。“这代表的是同一宗买卖,进价出价,外加许多杂支,最重要的是,落在最后的数字是错的。”
她以往待在病床上,看最多的就是书,偶尔没东西可看时,她连爸爸公司的财务报表和年度预算表都拿来研究,是以她多少看得懂这些繁琐而杂乱的帐簿。
玉衡之微攒起眉,而年盛中早已吓出一身冷汗。
“少夫人如此了得,不需要算盘也能算出数字错了?”年盛中自持冷静,开口低讽。
饭桌上,他亲眼瞧见玉衡之对她的疼惜,可是他也瞧见玉衡之骨子里爱捉弄人的劣根性依旧,所以他认为玉衡之对她,不过是一时的新奇,并非全然地信任。
毕竟玉衡之天性多疑,之所以信任他,是因为他从小照顾他,而这丫头初来乍到,岂能得到他的信任?
“盛中,闭嘴。”玉衡不耐地低斥,再道:“你是怎么算的,算给我听。”
“很简单呀,将买价先记下,再看单价和数量是否有误,再扣除成本和杂项支出……是说,这帐簿太乱了,杂项根本没写清楚,对帐时会很麻烦的。”练凡没心眼地回答。
玉衡之意外她竟对做帐如此有概念,不过最重要的是——“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算出这些帐款有误。”
“就这样一列往下加,再扣掉杂支……就会发现应该是三千八百二十两,而不是两千九百八十两。”她的手在帐簿上指来指去,很快把数字说出。
玉衡之垂敛长睫,面无表情的脸让年盛中望而生惧。
“爷儿,对不住,肯定是小的一时没注意把帐给算错了。”他硬着头皮道。
玉衡之没答腔,只是紧握着帐簿。
“对呀,偶尔算错数字,那是很正常的事。”见氛围不对,练凡赶忙缓颊。
好半晌,玉衡之才抬眼,勾动唇角,“盛中,把帐目重新核重,将不足的银两补足。”他递出帐簿。
“是,小的马上处理。”年盛中赶忙接过帐簿,临走前,顺便把桌上其他两本也一并带走。
砰的一声,门关上,玉衡之脸色铁青地闭上眼,突觉一股柔软的触感按上他的太阳穴。
“头疼吗?”
一张眼,对上她担忧的眉眼,他的心底生出一股,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里,但是眼前的状况有诸多疑点,他只能压下渴望先问个清楚。
“为什么你懂那些算法?”从小他就跟在爹身边学习管帐,可他从未听过如此快速的算法。
以她的出身,她实在不应该懂这些。
“嗯……以前,我生病时,偶尔会翻看家里的帐簿来打发时间,看久了也懂一些。”唉,她很想跟他说实情,可她要是说了,他大概会认为她疯了吧。
“你家里曾经经营过生意?”
“嗯,不过后来就……”她有点心虚,不敢看他。
糟,她越来越会说谎了,怎么会这样呢?
玉衡之微扬眉,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
她存在许多矛盾。她的言行举止,像个没心眼的小泵娘,可是她用膳的举措却又非常秀气优雅,实在不像是贫穷人家的女儿,再加上她懂一些医术……她的出身困惑着他。
“要不然,你认为帐簿应该如何列条目较妥?”他试性地问。
“很简单呀,成本一列,卖价一列,杂支再一列,这样不就一目了然了吗?而且这样也方便日后再追查之前的帐目资料。”
“追以前的帐做什么?”
“如此一来,就可以比对每个年度的进帐是否稳定,是不是有天灾还是有其他因素,这些都该详加注明,方便日后参考。”
玉衡之听着,微眯起眼,再问:“你怎么没跟我提过,你懂这些?”
“你又没问我。”
“所以,只要我问了,你都会告诉我?”
“嗯。”她用力地点着头。“我有什么好瞒你的?”
瞅着她的笑脸,那般纯净无垢,像是没有半点脏污……所以,他是可以相信她的,对不?“你说没瞒我,可是今儿个你不是瞒着我在探月亭里办了场大团圆?”
“欸,你怎么知道我的作战计划?”她有把作战名称跟他说吗?
玉衡之一愣,低低笑开。
看着他的笑,练凡有些困惑。这个男人老让她搞不懂,不过算了,没人规定两人相处,就非得把对方模得透彻吧,不过……
“其实,你早猜到我的计划,所以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分别?”
“看在赌输的分上,我没转身走人。”他哼了声。
“你干么走人?他们真的不是坏人啊。”
“就凭你的眼力?”
“凭我和他们相处过。”
“一个连被羞辱都搞不清楚状况的人,要说相处过就能模透对方的性子……你真的很难说服我。”连被秀缘出言嘲讽都没发觉,要他如何认同她的眼光?
“我哪有?”
瞧她很想替自己辩白的表情,他一脸同情地模模她的头。“可怜的孩子。”
“我哪有可怜?我一直很幸福。”
“原来被欺负是幸福的。”他揶揄道。
“吃亏就是占便宜,况且我并没有被欺负,而且今晚我吃得很开心喔。”她笑咪咪地表示,“所以就算爷儿欺负我,我也认了。”
“……原来也不是太迟顿嘛,还知道我欺负你。”
“你硬要拿冰硬,谁不知道你是故意整我的……也就只有你会欺负我了。”她小声地哀怨道。
玉衡之闭了闭眼。“朽木不可雕也。”
别人欺负她,她没感觉,倒是他的捉弄,她一清二楚。
“你啊,二娘真的待你很好,要不然的话,她怎会记得你喜欢吃什么?”练凡瞧他默不作声,不禁又说:“今晚你未到之前,就连二爷也很担心,一直口我你到底会不会来,还好你来了。”
瞧她笑得心满意足,他忍不住问:“你是和巽之聊天开心,还是陪我耗在这儿比较开心?”
她想了下,“都开心。”
正当他脸色微变时,她又说:“可是,能跟你一起跟大家都交好,才是让我最开心的事。”
这说法差强人意,但勉强可以接受。想了下,他道:“练凡,柜子里有帐簿还有未写过的簿子,你拿几本过来。”
“喔。”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走到柜子前,拉开门,瞧见里头堆着许多簿子,她随手挑了几本。
“这是去年的帐簿,你要是有空,就帮我拟个比较简单的做帐模式。”他接过手,打开簿子。“这里头有关于马队各分行的押货和赤目马的买卖帐簿。”
“好啊,可是这样好吗?”练凡没想过自己要经手这些事。
她再不经世事也知道帐簿的重要性,就这样交到她手中,害她突然觉得簿子变重了。
“有什么不好?你是我的妻子,你不帮我分忧解劳,谁帮我?”
“二爷啊。”她不假思索道。
玉衡之皱起眉,“不,时机未到。”他对巽之还存有疑虑,而练凡老是提到巽之,更教他忍不住揣测她和巽之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种念头让他感到相当不快。
练凡不急着让两人重修旧好,算着手上的簿子,发现自己多拿了一本,开口讨着,“这本可以给我吗?”
“你要做什么?”
“写日记。”
玉衡之微扬起眉,“那是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