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恩典,何等甘甜,我罪已得赦免……前我失丧,今被寻回,瞎眼今得看见……”
那嗓音极为细软,带了点童音。
“如此恩典,使我敬畏,使我心得安慰……初信之时,即蒙恩惠,真是何等宝贵……”
可听起来真怪,是他不曾听过的曲调,就连词也怪怪的,不过吟唱声中,仿佛透露着浓浓的感恩之情。玉衡之忍不住张开了眼。
天色昏暗,烛火在桌面轻轻摇曳。
不知何时,她竟坐上床边,侧对他,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她扬起唇角,那噙笑而平静的眉眼,仿佛她有多感谢老天赐给她的一切……
“许多危险,试炼网罗,我已安然经过……靠主恩典,安全不怕,更引导我归家……啊!”
练凡吟唱着,目光流转,惊见他已经清醒,吓得她尖声叫着,再赶紧用力地捂着自己的嘴。
他不发一言,瞧着她那张稍嫌黝黑的脸爬上艳红。
“对不起,我以为自己没有唱得很大声。”她看向坐在窗边锦榻上的徐管事,他还在闭目养息,这就代表她应该没有吵到人才是。
玉衡之闭了闭眼,微皱起眉。
明明就是个丑丫头,可是刚刚有一瞬间,他觉得她顺眼极了。
“头疼吗?”她抚上他的额。“对了,刚刚小婉已经把汤药煎好,你要不要先喝药?还是,想先吃点东西垫个肚子?”
她的嗓音细软,脸上噙着极为温柔有不敢太过造次的笑,让人感觉非常舒服自在的神情……玉衡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不管他怎么想,都思不透二娘买下她的主因,难道说,因为她懂医术?那将她安置在他身边,到底是想要医好他,还是不着痕迹毒杀他?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他问得恶意。
练凡顿了下,薄薄脸皮泛着热气,有种被驱赶的难堪。“嗯,等你把药喝下,我就回去了。”说着,还勉为其难地勾着笑。
“我要吃点东西。”
闻言,她喜出望外地站起身。“我去准备。”有食欲就是好事呀。
“少夫人留下吧,我去吩咐一声就好。”徐知恩立刻起身,动作快得让练凡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门开门关,房里又是一阵静默。
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绞着手,不敢面对他,就怕一个不小心又惹他生气。
“水。”
不过一听到他的唤声,她还是很温顺地替他倒上一杯茶,走到床边,发现他已经能靠在床柱上,不禁漾开放心的笑。
玉衡之一直观察着,像是要确认她的性情般,却突然闻到一股淡淡幽香,直觉的抬眼看向四周,瞧见花几上的花瓶里,竟插上几枝粉红花串。
“那是……”
“是垂樱,很漂亮,对不?”她指着那串串粉红的花朵。“玲珑阁的围墙边垂樱正盛开,我想说这房间里门窗关得紧,你看不见外头的风景,要是醒来能瞧见一些鲜花,应该心情也会好些。”
以前,她病情严重时,连到医院中庭晒太阳、闻花香都是一种奢侈,那种笼中鸟的渴望她比谁都清楚。
所以,趁着他熟睡时,她赶紧回玲珑阁剪下几支花串。
“垂樱吗?”呷了口茶,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瞧见玲珑阁里的垂樱了。”
“那么,你是不是应该走出这扇门,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她鼓励道。
他的病情不轻,可和当初的她相比,真的是好上太多,等到烧退之后,他该多到外头走动,多晒点太阳,脸色就不会这么苍白。
“你以为我不想?”他皮笑肉不笑道。
他会染上风寒,就是遇见她的那一天,他一时兴起,加上觉得身子不差,才走到院落外,可谁知道,不过是一会工夫,便让他病倒。
这破烂身子让他恼极,却又无计可施!而这一切,全拜二房所赐!
“既然你想,那就要……”
玉衡之摇头失笑。这丫头要是不跟她把话说白,似乎是真的听不懂。
如他所猜想的,练凡一头务水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在笑什么,让她话到一半,也不知道该不该再往下说。
突然,他伸手将她拉到眼前,她吓得瞪大眼,只听他说:“有头发,谁要当秃子?”
她眨眨眼,有些疑惑地偏着螓首,搞不懂他的话意,更糟的是,他贴得好近,那张好看的脸给她好大的压力,害得她心跳飞快。
第五章主啊,其实他人很好
“嗯?”深邃的眸真睇着她。
“嗄?”等等,她的老毛病是不是又要发作了,否则,她怎会觉得有点呼吸困难?
“你到底懂了没?”
“呃……”她猛地回神,发觉他是在问刚刚的问题。“可是,也有很多人,明明有头发,却很愿意当秃子的啊。”
是说,他可不可以退后一点?太近了,她真的很不好意思。
“什么?”
“好比有人喜欢庞克风,就干脆把头发给剔光……”说着,发现他微皱起眉,状似不解,她才惊觉自己说出了现代的专有名词,赶忙又解释,“像出家人,他们也是有头发,可却愿意为了信仰而削发出家……所以还是有人有头发却愿意当秃子的。”
后头这种说法,应该足以说服他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的身子压根不差,是我自个儿不愿意出门?”玉衡之眯起眼道。
“不是,你的身体真的不太好,可只要好好调养,一定会好的。”虽然她搞不太懂头发、秃子跟他的身子有什么关系。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练凡皱起眉,“有我照顾你,我相信你很快就会好起来。”
“就凭你?”他哼笑了声。
垂下长睫,她试探性地问:“那你敢不敢跟我赌?”
“赌?”他意外地微扬起眉。
“对,假如我照顾你,不能让你的身体好转,那么从此之后,我绝对不会再打扰你。”想起这壁垒分明的玉家两房,她实在很难置身事外。
她的世界一直是很简单的,可以多看这个世界一秒,她就觉得满足,完全不能理解明明是一家人却因为一点误会而闹得井水不犯河水。
毕竟人生匆匆数十年,为什么要汲汲营营那些旁枝杂末?
“你本来就该离我远一点。”他撇撇嘴,压根不觉得这是个赌注。
“那如果你的病情没有起色,我就……”她绞尽脑汁忖着自己有多少筹码,可惭愧的是,她还真没有什么筹码谈判下注。
“只要你输了,马上离开玉府。”玉衡之淡道。
练凡顿住,笑脸垮了。
赌好大呀……说真的,要是离开太府,她坏疑自己要怎么生活,听小婉、冬儿的说法,这个年代对女人不是很公平,万一赌输离开玉府之后,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找到工作?她并不是对他的病情没信心,而是人生有太多意外,可是她不跟他赌,看他这样活得像笼中鸟,她又好难受,有试有机会,放弃就什么都没有了,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她不再体弱多病,也可以去当丫鬟。
天无绝人之路的嘛,上帝关上了一扇门,还会替她打开一扇窗的。
“好啊。”她笑道。
玉衡之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时表情。
罢刚还一脸天垮下来的惨样,这会却笑眯了眼,仿佛胜券在握般地,这当中到底是怎样的心思转折,怎能教她变化得如此之快?
练凡笑盈盈地说:“不过,咱们要定下一个期限,我认为一个月差不多,如果期限一到,你没有好转,我就离开玉府,可是如果你有好转,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不然就对我太不公平了,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