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凡端着木盘走过去,心里卜通卜通地乱跳,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总觉得自己在做什么坏事。
“我怎么没听我哥说这屋子多添了个丫鬟。”看着练凡的背影,徐知恩不禁压低声音道:“而且好歹也挑个身强体壮的。”
不是他要嫌,而是这个新来的丫鬟看起来很瘦小,他很怀疑她能做多少事。
小婉微扬起眉,瞧少夫人什么反应都没有,她也就没搭腔了。
练凡将木盘搁在桌上,朝床上的方向探去,脸都还没瞧见,便听到阵阵的咳声由浅渐剧。
想也没想的,所有人都朝床的方向移动。
而练凡距离床最近,她很自然地伸出手,不断地拍着他的背。
从睡梦中重咳醒来的玉衡之,虚弱地张开眼,还未看清是拍着他的背时,就听到一声惊呼,“是你?!”
他抬眼望去,“你怎会在这里?”尽避病弱,他的双眼一样炯亮有神。
练凡愣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居然是那个提醒她脸很脏的人……这下糟了,她要如何护住小婉不挨骂?
“我……”还没想到如何搪塞过去,他又一阵剧咳,吓得她赶紧拍着他的背,却惊觉他身上的温度好高,抚上他的额,她瞠圆了眼,回头问着,“他在发烧,那药可以解热吗?”
“可以的。”小婉忙道。
“给我。”
“等等,就算要喂爷儿喝药,那也是我的工作,你……”徐知恩赶紧冲向前,想拦截了那碗汤药,却听她说:“他是我的相公,喂他喝药也是我的工作。”
“嗄?”他愣住,作梦也没想到二房作主迎娶的少夫人,竟是如此不起眼。
练凡捧起药碗,在嘴边吹凉了些。“谁过来帮忙,把他抬高一些。”
徐知恩闻言,立刻爬上床,扶起主子。
她便将药碗凑到他嘴边,说:“这药闻起来有点苦,可是良药苦口,喝了可以让你舒服一些。”
玉衡之微眯起眼,嘴微启,药汁灌进嘴里,他随即喷了出来,几声咳了之后,呕出秽物。
练凡想也没想地搁下药碗伸手盛住秽物,此举教徐知恩如小婉瞪大眼。
他跟在主子身边多年,主子的病情时好时坏,他们毫无怨言地守在病榻边,那是因为他们之间早已培养起感情,可是她……她不过是个刚进门的夫人,为什么能做到这地步?
“有没有桶子?”练凡抬眼问着。
小婉回神,赶紧去端来瓷盂,再端了盆水,让她净手。
“相公,你得赶紧喝药,否则你身上的温度太高,这……”她洗了手,又将药碗凑到他嘴边。
他身上的高热已经吓到她,再不退烧,就算脑子不烧出问题,怕也会引起其他并发症。
但玉衡之粗喘着气,眯眼瞪着他。“谁是你相公?”尽避声哑气弱,可他眉眼生威,不允许外人的靠近。
“我……”
“走开!”他恼火地挥开碗。“出去……叫她出去……”
看着摔碎在地的药碗,练凡攒紧眉望向他,忧心不已。
“少夫人,你先出去吧。”小婉小声道,轻扯着她。
“可是再不退烧,他的情况可能有危险……”她又抚上他的额,直视他虚弱却仍然傲凛的眼,但下一秒他却痛缩着眼,喉头发出急喘,身体不断地抽搐着。
练凡吓得张大眼,徐知恩立刻冲向前,扯开被子,开始按摩他抽搐的双腿,边吼着,“去将卫大夫请来,快!”
小婉急忙冲向门外,刚好如徐记恩擦身而过。
“知恩,发生什么事了?”一进房,瞧见主子痛苦地皱眉,他马上奔到床前。
“大哥,你按摩另一只脚。”无暇解释,他喊着。
徐记恩立刻动手,从大腿根部往下推拿。这阵仗,他俩以前就遇过,那时候卫大夫就教他们要推拿脉络,否则一旦往上攻心,恐怕就活不了。
但就在他们使劲推拿的当下,玉衡之忽然全身放松,状似昏厥。
瞪着紧闭双眼的主子,徐家两兄弟交换了记眼神之后,徐知恩缓缓地探向他的鼻息,心口一颤。
“大哥,爷儿……”
徐记恩一把将他推开,大掌抚向主子的胸口,却感觉不到半点震动。“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爷儿……”他放声痛喊着。
在旁看着,练凡忍不住向前。“等等,还有办法,你们……”
他抬头,殷红大眼燃着腾腾杀气。“你!就是你!如果不是你,爷儿的病情怎会急转直下,全都因为你!”
练凡闻言,愧疚地垂下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害他激动的,可我也许有办法……”他的症状很像是高烧引起的休克现象,这种情形她以前也有过,或许用CPR,还可以让他恢复心跳。
“走开!你给我滚!”徐记恩痛心吼着,泪水在眸底打转着。
她手足无措,再看向玉衡之还异样泛红的脸,不禁急声道:“徐总管,等我试完,你要如何骂我都没关系,但是先让我试。”
说着,她从徐知恩的身旁绕过爬上床。
徐记恩见状要将她拉下,却被弟弟阻止。“大哥,让她试试。”
“爷儿都死了,还试什么?!”
与此同时,练凡已经就定位,找出心脏的位置,默数着节拍,按压他的胸口,再俯身扳开他的嘴渡气。
徐家两兄弟看直了眼,就连刚进门的卫子礼和小婉也愣在当场。
练凡压根不管他人的注视,一心只想在玉衡之踏进鬼门关之前将他拉回,所以她不断都重复动作,直到他痛苦地咳出声。
徐家两兄弟瞠目结舌,简真不敢相信。
“两位让让。”卫子礼见状,走到床前,取出怀里的银针匣,拉开玉衡之的衣襟,连下三针,护在他心脉几个穴。
“他的体温太高,必须想办法先降温。”练凡说着,伸手抚在他的颈项,确定他的脉博,虽然急了些,但起码比不跳的好。
卫子礼睇着她,想了下,吩咐道:“小婉,你马上再去煎一碗药来,要冬儿去准备四、五条干净的布巾……然后……徐总管、徐管事,麻烦你们先去拿冰来,越多越好。”
“可是冰……”徐记恩回神。爷儿已经在喊冷了,要是再用冰……
“冰可以降温。”练凡抢白解释,“如果将他全身里住也是可以,但可能要多一点的布,要不然渗湿的布,会让他的病情更加重。”
卫子礼玩味地看着她,再看向徐记恩。“听到了就赶紧处理。”
小婉不敢耽搁、率先离开房间,而后是徐知恩扯着还在大眼瞪小眼的兄长去拿冰块。
“出去……”玉衡之气若游丝道。
“好,等我帮你把身上的温度降下后,我马上离开,绝不惹你生气。”练凡说着,小手轮流贴在他的额上。
玉衡之病得意识模糊,但她掌心的冰凉却像是印记般,不断地往他额间烙下。
罢刚他隐约听到,她有条不紊地解释着子礼的做法,这样的女人真是出身瑞林镇的贫户?
忖着,神智像是被热度席卷,他人昏迷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的热度像是被冰包覆着,让他觉得舒服了些。
等到他再度清醒,耳边又是她低软的声音,“相公,药煎好了,先喝吧。”
他缓缓张眼,对上的是她充满担忧的眉眼。
她不漂亮。
依他的眼光,她算是丑的。
而且她太瘦,瘦得双颊无肉,甚至连眼窝都深陷,可是她的关心显而易见,他不由得疑惑地眯起眼。
“我吹凉了,你慢慢喝,好不好?”她软声哄着,唇角微勾。“小婉说厨房里没有糖,所以我请她准备了蜜饯,待会喝完药,尝上一颗腌梅,药的苦味就不会留在嘴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