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秀外翻了翻白眼,还没开口,便又听她说:“反正,我们现在先拜托他帮我们解决这个问题。”
拜托?他瞪大眼。他是地主耶,居然必须向他的佃户拜托?
戴银儿不睬他,迳自朝荣华非常诚恳地请求,“拜托你帮帮这个忙,不管用任何方法,务必帮我们调到货。”
金秀外难以置信地想要拉她,而荣华更是错愕不已,直到金秀外拉着她时,他才赶紧回神。
“你不要拉我,你不拜托,我拜托。”戴银儿微恼地吼着。
“你拜托跟我拜托有什么两样?你代表的就是我!”要他怎么忍受她竟对一个佃户低声下气?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总有办法!”
戴银儿瞪着他,他也毫不退让地擒捉着她,两人目光对峙,直到荣华低声打断他们——
“金爷……这样吧,如果你可以给我多一点时间,也许我可以想办法到平源县和广临县调一些锦和米。”
金秀外闻言,看着戴银儿,双手一摆,那神情倨傲得像是在告诉她——瞧,就说一定有办法的!
戴银儿狠瞪他一眼,转向荣华时,万分感激道:“真是太谢谢你了!”
“不不不,少夫人太客气了。”荣华有点受宠若惊,脸上噙着温暖笑意。
他所接触过的大户人家不少,但从没有一个会对他这种身份低微的人如此谦逊有礼。
“谢谢你。”戴银儿朝他弯腰致敬。
金秀外看她竟对佃户把姿态摆得这么低,不能理解,而且觉得非常荒唐。但换个角度想,她今天这么做,不也是为了他?他不禁微勾笑意,忖着,她心里还是在意他的。
等到两人坐上马车时,金秀外还是维持着控制不了的笑意。
戴银儿见状,横他一眼。
“好了,我先送你回府。”他道。
“你还要去哪?”
“我要去隔壁的瑞林镇巡视矿场。”
“我也去。”
金秀外微扬眉。“这么舍不得离开我?”就说这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无视他,饶是她也要拜倒在他脚边。
“你脑袋坏啦?”她哼了声,很想将他唇角的笑意撕烂。“跟你去,只是想看看你这个人是怎么办事的。”
扁是一个佃户,他都可以无理取闹到这种地步,要说他对矿工能好到哪里去,她才不信。
她不是鸡婆也不是爱管他,而是照他这种做法,早晚败光金家产业,毁了她的贵妇日子,她不盯着怎么行?
“让你瞧瞧,大爷我和其他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大不相同。”
又要她开眼界?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千万不要,光是这一场,已经让她气到快吐血。放眼现代企业的第二代,也没人像他这么机车又没人性,自己捅的楼子,竟是要别人去承担。如果在对他有好感前看见他这一面,她肯定将他唾弃至死。
前往邻镇的路上,金秀外打开了话匣子,对她讲解了关于矿场的基本概念。
“矿场是官民合作,再征税缴交大内,至于纯度最好的金银玉,也都必须缴交大内。”
戴银儿原本听得昏昏欲睡,但他兴致好到滔滔不绝,她只好勉强打起精神,听到最后,倒也产生几分兴味,而且听出端倪。
“可是给女乃女乃的玉如意看起来就已是相当的漂亮。”要是他说的是真的,那么那玉如意不就是次级品?
可那玉如意是她所见过的,雕工精美不说,光是那质地和色泽,已算是上上之品。不是她自夸,她在百货公司当公关副理,接触的品牌众多,当然也培养了一定程度的鉴赏能力。
“当然,那玉如意是净度最佳的。”
“那不是……”
“所以必须玩点手法,别让上头的人发现就好。”他眨眨眼。
戴银儿无力地垂下眼。人呐……真的只要长得好看一点,就连随便眨眨眼都能放电。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原则被破坏,否则要是依她的个性,深知他这种压榨他人的可恶行径之后,她通常会将他的评分直接扣到负,可面对他时,那分数总是加加减减,好像自己私心地在为他说情似的。
“原来你真的是在外奔波。”她随口说着。
听他说的煞有介事,就算有一部分是加油添醋,藉此彰显自己的能耐,但他能说出个中道理,也就代表他确实对金府产业有所了解。
“不然你真以为我是个到处玩乐的公子哥?”
当然,他是绝对不会告诉她,他每到一处都能找到乐子,非玩个三、五天才回去。
因为他要让她知道,他不是不会,只是不想而已。
“是是是,要是待人处世上能更圆融就好了。”
“你错了,我向来很懂得如何待人处世。”
她忍不住翻白眼,懒得再吐槽他。
“快到了。”金秀外掀开车帘,看了眼外头。
戴银儿看向车窗外,周遭很荒凉,放眼望去没有几户人家,而前方尽头是座山脉,底处有许多人来来回回走动着。
等到马车驶近,才发现是座规模挺大的矿场。
“金爷。”
“张副官。”
戴银儿坐在马车上,看着他和人热情地攀谈。对方穿着一身黑色锦袍外搭一件滚红边的比甲,而在场也有许多人穿着类似的服装,她猜想那些人八成就是金秀外说的官。
而从矿场里不断走出的,则是衣衫褴褛的人,缓慢地推着戴满土块的推车,有的左边运去,有的则朝右方走。
其中一人推着,像是体力不支的倒下,连带的手中的推中跟着倒翻,土块洒落在正和金秀外谈话的官脚边。
那官员二话不说抽出腰眼皮鞭,咻的一声朝那矿工鞭下。
划破空气的凌厉鞭声,教戴银儿瑟缩了下,瞧见那矿工的衣衫破了,慢慢地渗出血来,她不禁倒抽口气。
但那官竟还抬脚踹了那矿工一下,另一头随即有人走来,朝那扑倒在地的人抽鞭子。
戴银儿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她想阻止,却是不敢。不是怕挨鞭子,而是怕给金秀外添麻烦。
可是……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竟然不把人当人看,况且那矿工看起来瘦骨嶙峋,还年纪很大了,为什么……她心里正难受着,突然瞥见金秀外蹲。
她张大眼,看着他伸出了手,以为他是要保护那矿工,然而他伸出的手竟是轻拍着那官员被土块弄脏的油靴。
瞬间,她的心冷到谷底。
也许是她有所期待,所以当情况不如预期,她才会生出这么大的反弹。
可是,瞧着金秀外一脸逢迎的表情,对比在他身旁被打得无法动弹的矿工,她整个人发颤着。
分不清是悲还是怒,可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无法面对金秀外。
她穿越到这个时空,从一开始就享受着荣华富贵的生活,却没想到贫富贵贱之间,待遇差异如此之大。
而他面对不同身份的人,有不同的面容,他以为她是和他一样的,但事实上,不一样!她表里不一,但她未曾伤害人,总是以笑容面对所有人,可他的笑容只给能给予他利益的人,或是他认定的人。
好可恶……好可悲。
她无法再看着他,于是将目光放在那些矿工们的身上,他们不被当人地被抽打工作着……她不是个有慈悲心的人,也曾经漠视社会中的太多不公,可眼前这一幕,对她的冲击好大好大……
“银儿。”
车厢门被打开,金秀外坐了进来,开心地说:“银儿,待会我和张副官有事要聊,让并奇先送你回去吧。”
戴银儿怔愣地看着他。
“银儿?”她脸色苍白,吓得他不禁伸手轻触她的颊。
“你不要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