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是,不过先让我把话给说完吧。”左近轻笑着,似乎不怎么在意他的淡漠。“那时我遭诛雷后,十三把我误认成你,她将我的元神封进泥女圭女圭里,用她的血绣住,可是上天不断地破坏,最终她怒极地吟唱咒歌,企图毁天灭地。”淳于御难以置信那样善良的君十三,竟会做出这种事。
“君家咒歌,是拾扇所创,那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是属于大地的愤怒之音,但十三却用咒歌要向上天讨你。”他启了口,却吐不出话语。
“后来,为了不让十三继续唱咒歌,十二将她给毒哑,而那时的十三已经哭瞎了眼。”淳于御一怔,胸口像被刀给狠狠绞着,痛意直冲眸底。
他想起今生的什善眼力极差,还有她的粗哑嗓音……“十三被送回暗室,而十二在牺牲自己保全族人之前,命人盖了龙神庙,并在龙神画像施咒,封住薄弱的龙神能量,认为后人可以转借那微薄的能力守护君家、守护十三,可是十二死后,君家人口凋零,无人再顾全十三,十三在无食无水的情况之下彻底疯狂,直到九十岁才寿终正寝……当她知道自己天寿将尽时,她哑声大笑着……双眼如窟窿,早已哭不出一滴泪。”他一直在十三身边,当然知道所有的事情,包括她内心的秘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子?”淳于御哑声问着,惊慑不已。“不对,什善说,十三的墓就在下天竺寺的后面。”
“那是十二为了让十三避险,让族人立的衣冠塚,她的尸骨是在暗室里。”左近淡声道。
淳于御赤红的眸直瞪着他,仿佛他说出的话有多令人骇惧。
“真的?都是真的……”无水无食的状态……她到底被他折磨成什么样子?
他知道君家主祭的寿命又远比其他人要来得长……可是九十岁……天啊……他没有办法想像那情况。
“你忘了你临走之前,在她眸底落下一滴泪?那一滴泪,让她就算只剩骨骸,她还是活着,甚至到了令生依旧影响着她。”
“……是我?”他抽紧下颚,泪水缓缓滑落。
第12章(1)
是他累得她今生被人视为怪物,是他累得她如此艰辛?
“毕竟你是直接滴入她的眼中,那可是比泪水化珠要来得可怕。”淳于御痛缩着眼。
他没有想到那些……他自私,总是想着要如何得到她,那时,他等了七百年,几乎快被思念磨到发狂,面对她的背叛,他完全崩溃。
“就算她辜负我,我也不愿意她落得这样的下场……”
“十三没有辜负你,你当时所听到的那些话,只是为了要欺瞒君十一。”
“可是她明明封印我,她打算擒住我!”
“那是因为她预见未来,以为是你铸下大错被诛雷斩杀,为了保护你,才将你封印起来。”左近喃着,吐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将一切看在眼里,却卑劣得什么都不说,难怪连上天都看不下去,说穿了,造成两人前世分离的人,根本就是他。
“她……”淳于御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得紧抓着扶手,才能撑住自己不断往下坠。怎么会是这样?
他以为所见便是事实,然而真相到底是什么?
三百年前,他心碎得不愿听她解释,岂料她从未辜负他,她甚至把他摆在君家之上,所以她当初对君十一说的……全是假的?全是假的!
“该死,我到底做了什么?”淳于御恼声咆着。
到底在做什么?
“无咎,今世错过她,你就再也不会与她相逢,因为……这三世情缘是她用己身求来的,只为了与你结缘……”左近把一切道出,是因为十三留在他身上的力量已经开始消失,他的时间不多了。
君夕月发着高烧,君什善请喜鹊去帮她找来大夫,但喜鹊跑了一趟,发现城里因为大雨积水成患,大夫根本过不来。
“那怎么办?可不可以麻烦曲大哥跑一趟,把大夫背来?”眼看堂姊不断地发出细碎梦呓,让她担心不已。
“可是……承欢不在府里。”喜鹊吞吞吐吐地道。
“外头雨这么大,曲大哥上哪了?可以联络他吗?”
“他……”她面有难色。
君什善不解地皱起眉。“为什么不能说?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
“什善,着火了、着火了!”君夕月蓦地从床上坐起。
“姊,没事,你只是作梦而已,没有着火。”君什善赶紧回头安抚她。
“不,龙神庙着火了,有人要毁了龙神庙……我们要赶快去阻止,快……”君夕月不知从哪生出的气力,竟将她推开,挣扎着要下床。
“姊,不行,你还发着高烧……”君什善放轻力道,就怕伤着她,回头想向喜鹊求救,却见她惊诧地瞪大眼。“喜鹊姊,为什么你会这么惊讶?”
“我……”喜鹊难得的慌了手脚,闪避着她询问的目光。
“难道曲大哥外出,是去烧了龙神庙?”她的反应让君什善将两件事联想在一起,再看她没有否认,当下便笃定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他的意思,是侯爷……”
“侯爷要毁了龙神庙?”君什善怔住。“为什么?”
“我、我也不清楚,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你……”未等喜鹊说完,君夕月已经撑着床柱站起,君什善赶紧搀扶。“姊,你不要激动,我先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不,龙神庙是君家的根本,绝不能让龙神庙毁在我们这一代的手中。”君夕月情绪激动着。
“可是……”君什善面有难色。她当然知道龙神庙的重要,尽避这些年龙神庙也已经形同废置,但只要庙还在,就是君家人的责任。
“夕月,你还是先休息吧。”喜鹊跟着劝说。
“不,我爹临死前一再叮嘱我,必须让龙神庙重现往日鼎盛……我没有能力重振,但也绝不能让香火断送在我手里。”她神色激动,泛红的眼睇向堂妹。“什善带我去。”她想说不,可是堂姊期盼的目光,让她无法拒绝,转而求助喜鹊。“喜鹊姊可以帮我们准备一辆马车吗?”她无奈点头。“我去准备。”
“多谢喜鹊姊。”君什善再三感谢,见喜鹊离去,赶紧拿起一件披风给堂姊披上。“姊,我扶着你,咱们慢慢走。”
“嗯。”当她们来到前院,喜鹊已将马车备妥,顶着大雨撑着油伞,正要上马车之际,君什善瞥见一辆马车就停在侯爷府大门附近。
在微弱的灯火下,她瞧见驾马车的人是那个教她莫名发出恶寒的男人。
君什善前脚离开,淳于御随即踏进北方大院,却扑了个空,于是又跑到院落外询问值班侍卫。
“侯爷,方才属下看见喜鹊和两位君姑娘往前院而去。”侍卫如此回应。“但属下不知道她们去前院做什么。”
“是吗?”他摆了摆手,踅身回屋。
雨这么大,她们应该不会出府去,不如在这里稍等一会。他打定主意,目光不经意落在床边的衣橱。
走向前,打开了衣橱,拿开铺在底座的被毯,看着通往底下暗室的入口。
左近说,什善不小心弄坏被人刻意封起的入口,走进暗室里头,弄坏泥女圭女圭,才让他得以挣月兑封印而出。
淳于御跃入暗室里,空气冰冷而透着霉味。
他环顾四周,瞧见化为枯骨的君十三,心头猛地一窒,缓步走去。
左近说,那时的十三虽已双眼失明,但在双手能及之处,她不断地写着一些东西,要他亲自走一趟。
走近,枯骨旁有几块被揉平的泥板,上头以指刻着文字……不只是泥板上,就连枯骨附近的地面上,全都是发黑的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