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却是双臂收紧,将她抱往后头的琴室。
“啊,你……”她在他怀里抗议着,但没有动手抗拒。
懊怎么说呢?这个男人教她好心疼……很莫名的,明明他们认识没多久,她却总觉得好像认识他很久很久。
然而就算如此,他这样抱着她实在是……“不是说好了,不可以这样抱着我?男女授受不亲的……”
她双眼不断地左瞟右探,像是希冀看到什么可以让她转移他的注意力,忽地想起今天她带了个宝贝在身上,“喂,你先放我下来,我吹首曲子给你听好不好?”
朔夜闻言,略松了力道,深邃的眸有些失焦地看着她,仿佛不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确定自己的双手能动,她随即掏出放在锦囊里的木笛,扁圆形的乐器,上头有七个孔,只见她纤指按压,那木笛呜啊地发出浑厚的低音,乐音婉转,像是声声呼唤,随风倾诉悲切,从遥远的过去如电般穿掠到眼前。
朔夜身形踉跄退后。
不是伶儿的容颜,却是她才会使用的乐器——如今出现在他面前,那教他魂牵梦萦的乐音如雷电般打进他心窝,刺痛着他的双眼,让他始终浑沌的脑袋蓦地清醒过来。
这是唯一能解释他为何老在她身上找到熟悉的感觉,她——是他的伶儿。
“好听吗?”吹完一曲,她抬眼看着他,却见他神情有异。“你怎么了?”
“……那是什么?”他指着她手中的木笛。
“嘿嘿,你肯定没见过吧,因为这是我设计,要姐姐帮我雕的木笛,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唯一。”她有点骄傲地扬起手中的木笛。“也只有我知道怎么吹奏。”
这木笛在她脑海里已经出现很久,直到前一阵子,她才画出轮廓,请姐姐为她雕制。
“……确实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唯一。”他垂脸笑着,瞳眸却发烫着。
看来,他并没有罪大恶极到连老天都唾弃,老天终究怜悯他,把他最心爱的女人送回他的身边。
“对呀,我很厉害吧。”她大言不惭地道,瞧他笑了,察觉他似乎不像刚才那么紧绷,她也跟着松了口气。
“再吹一首吧。”他说着,走到琴桌前坐下。
“好啊。”她点头,随即又想到——“可是,姐姐和姐夫已经踏进梅苑,我要是再吹木笛,他们会循声找来的。”
“放心,他们听不见,因为他们已经在另一个结界空间里。”说不定他们还在那儿打转,就像卜希临先前傻傻地跟着他的幻影走。
“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
闻言,她勾笑,随着纤指的按放,乐音截然不同。
如果说竹笛的吹奏声像黄莺,那么木笛的声音便像子规,轻盈之间带着淡淡哀愁,仿佛感叹着被困在华丽的牢笼中。
那是当年他听见的乐音。
伶儿贵为范姜家掌上明珠,虽然衣食无虞,却无法踏出府里一步,常为此感叹不已,尽避她尝试把哀愁淡化在笛声中,尽避音符跳跃着,却有更多她对外的憧憬。
是她——真的是她。
原来,她就在这里。
“懿叔……”
“嗯?”
“你……”樨香院,朔夜的寝房里,响起文世涛欲言又止的嗓音。
“嗯?”朔夜专注看着床上已入睡石化的卜拾幸,头也不回道:“伏旭来了吗?”
“还没,不过差不多也该到了。”文世涛低声回着,旋即看到他温柔收拢卜拾幸的发,那亲昵的举动教他难以理解。“懿叔,难道你对拾幸……”
“对。”
“懿叔知道我要问什么?”
“不用多问,我已经找到自己想要的人了。而眼前最重要的是解开她石化的咒术。”他轻声道。
她明明就是伶儿的转世,他无比确定,可是他嗅闻不到她的气息,于是他推断极可能有人对她下咒,让她除了入睡石化的症状之外,也一并掩盖了她魂魄的气味,难怪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她!
“是吗?”文世涛沉吟一会。“可是懿叔不过识得拾幸没几日,怎么……”
缘分难以预料,然而再深的情感都是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可依他所见,懿叔对拾幸的情感像是早已深植,那么轻柔的举动、万般呵护的姿态……如果不是爱得极深,又怎会如此怜宠?
“你以后就会知道。”他轻声打断他。“告诉你家那口子,我不会亏待拾幸,要她不用老是胡思乱想,以免影响肚子里的孩子。”
文世涛一怔。“……希临有孩子了?”
“八九不离十。”他身为咒术师,不懂医术,却看得出有抹魂魄老是跟在她身边,等着投胎。他看着侄儿轻勾笑意。“赶紧筹办婚礼吧,要是肚子大起来,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蜚短流长。”
“什么蜚短流长?”
真是说人人到。朔夜抬眼望去,就见卜希临跟在伏旭身后走进来,一见到他坐在床畔横眉竖眼的,像是要将他大卸八块。
文世涛立刻走向前去,一把将她抱起,直往外而去。
“喂,你这是在做什么?”卜希临喊着。
“师兄,你找我有事?”只朝那小俩口投去一眼,伏旭转身走来,一头长发和朔夜一样随意扎在脑后,露出清秀阴柔的脸庞,一身简朴白衣,腰间革带,衬得他身形颀长,却不过份单薄。
“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治她。”伏旭是个炼丹师,以咒炼药,也许有什么办法。
看着床上的人,伏旭浓眉微扬,以手轻触她的腕间,随即摇了摇头。“师兄,她这不是病也不是伤,我帮不上忙,不过……这咒法我像是在哪见过……”他沉吟着。
“想不起来?”
“嗯,一时之间想不太起来。”伏旭看着他,突然发现他眉宇间的神采大为不同,不禁问:“难道你怀疑她是范姜伶的转世?”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他万分笃定道。
“这么说来,这施咒之人该和当年范姜伶的死有关了。”当年他俩私奔一事他自然知情,就连范姜伶遭遇不测他也晓得。
“我也这么猜想,可我们师门中,有谁会这种高超的手法?”当所有蛛丝马迹串连在一块时,他大抵猜得出原由,但却难以想像是谁这么做,又为何这么做。
杀害伶儿的凶手必定是个咒术师,正因为如此,当年他才会找不到她的魂魄——如果当初他沉得住气,在找不到伶儿魂魄后便赶回天水城,也许还有机会逮着凶手,可惜那时的他已经疯了……
“应该没有吧。”据他所知,施咒天份最高的就是朔夜师兄了。
“那么,你记不记得二十年前常在天水城走动的咒术师有谁?”
“这事的话……也许你应该去问守年。”
“守年吗?”他低吟着,垂眸睇着像是作了场好梦,唇角微微上勾的卜拾幸,心里暗下决定。
第4章(1)
当年,朔夜拜在正咒门下。正咒门就位在天水城外的黑雾林里,在朔夜学成返家没多久,正咒门便因为掌门去世而解散,所有弟子四散各回乡里,唯有伏旭还待在黑雾林。
而不论是咒术师和炼丹师,都被视为旁门左道,人们不喜与之往来,樊守年则是个异类,身为悦来茶肆的掌柜,他交游广阔、见多识广。
不像一般人总用畏惧或排斥的目光看待咒术师和炼丹师,他倒是对他们很好奇,也乐于与他们交朋友,悦来茶肆就成了正咒门弟子最常去的地方。
不过为了不给这些朋友带来困扰,他从不张扬自己认识他们,加上后来正咒门解散,上门的咒术师越来越少,渐渐他也快忘记这段年少轻狂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