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想得到今日的场面必定相当火爆,范姜魁于是要妻子待在家里静待消息,免得她夹在中间,立场尴尬。
坐在右手边位子上的朔夜垂眼,状似沉思。
“懿叔。”站在他身后的文世涛轻声唤着。
“文予懿,你倒是给我一个说法!我的女儿究竟是生是死,一句话,我还撑得住!”范姜老太君恼火地拿着拐杖重击地面。
“她死了。”朔夜抬眼道。
那一夜,他的心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他以为自己变得冷血而无情,然而面对苍老的范姜老太君,他还是有几分恻隐之心,不敢断然说出伶已死的消息。
闻言,范姜老太君整个人一晃,拿着拐杖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姥姥。”范姜魁伸手轻按她的肩头,要她冷静。
二十年前两人私奔之后,范姜伶死于非命的传言一度在市井间流传,但从没有人能够证实,而文予懿的独自归来等同真相可以探得。
范姜老太君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哑着声问:“是怎么死的?”
“被杀。”朔夜声音平板的回答,俊魅的脸上没有表情。
“谁杀的?”她再问。
“不知道。”
范姜老太君恨恨地击着拐杖。“文予懿,你不是个咒术师吗?为什么你连是谁杀了伶儿都不知道还是说,人根本是你杀的!”
这凌厉的指控一出口,厅内众人的眼光无不转向朔夜,却见他撇唇冷笑。
“我杀她做什么?”
“也许是伶儿改变心意不想跟你走!”
“要是不打算跟我走,她独自前往孔雀山做什么?”
“你!”范姜老太君气得发颤。“那你说,你身为咒术师,为什么查不出是谁杀了伶儿”
朔夜垂敛长睫,没有回应。
“你说呀!”范姜老太君站起身子,挥开孙子的搀扶,拄着拐杖走到他面前。“还是你要和我做个交易?听说咒术师要起咒,必须向求咒之人索取等价之物,好啊,瞧瞧老身身上还有什么可以换取的,你尽避说,我要知道是谁杀了我的女儿!”
朔夜抬眼瞅着她。二十年前,范姜老太君代替已故的丈夫打理范姜家的产业,是商场上有名的铁娘子,气魄丝毫不逊于男人,然而二十年后的今天,她却已衰老得犹如风中残烛,可见女儿的生死未卜,将她折磨得多厉害。
“不值。”他淡然道。
“不值?那你说,要拿什么换你一个咒术”
朔夜哼笑出声。“依我所见,你是个一脚踩进棺材的老人家,想换我的咒,半点不值。”
“朔夜!”范姜魁冷沉地喝道。
站在朔夜身后的文世涛赶忙出面缓颊,就怕两家关系生变,已嫁入范姜家的妹妹会受到波及。
“老太君,逝者已矣,现在再追查又有什么意义?”朔夜叹道。
范姜老太君伸手直指着他。“你……你怎么可以置身事外?当年我不允亲事,你是怎么不知羞耻地说你有多爱伶儿,怎么伶儿为你死了,你竟可以无动于衷?”
朔夜神色不变,唯有黑瞳闪过一丝痛楚,随即撇唇笑得极冷。“痛又如何?不痛又如何?都已经过了二十年,人也死了回不来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回到天水城?要回到我的面前!”范姜老太君忍遏不住地掩面痛哭。
那些传言她可以听听就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日不见伶儿的尸身,她就可以欺骗自己女儿还活着,只是拗着脾气不肯回家,可是这个男人却斩钉截铁的告诉她女儿死了,而且还是被杀死的……
她这一生,送走长辈,送走黑发人,抱持着仅剩的希望,岂料还是落空。
“姥姥。”范姜魁搀着她坐下,轻声安抚后,再抬眼看向朔夜。“那我换吧,姥姥换不得,我总可以吧。”
朔夜沉着脸拒绝。“我没心情。”
“你!”范姜魁恼火的冲向前,文世涛立刻闪身挡在他和朔夜之间。
“不要冲动。”文世涛低声劝着,拍拍妹婿的背,回头看着一脸事不关己的叔叔,道:“懿叔,我来吧,这事是因为咱们文家而起,没道理由范姜家的人求咒。”
朔夜慵懒扬眉,血色的唇轻启,“我不是说了没心情吗?”
“懿叔……”
“还是你把伶儿给杀了,然后吃了”范姜老太君站起身直冲到他面前,花白的髻散落几绺银丝,满是风霜的脸上涕泗纵横。“我听人说过,有的咒术师为了增强咒力,会吃人肉喝人血……从此不老不死……你这张脸,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你说,凶手是不是你!”
如此惊世骇俗的推断,让众人不禁错愕,目光全投注在沉默不语的朔夜身上。
文世涛早对此事持疑,只是一直没问出口。毕竟依懿叔的年纪推算,再怎么驻颜有术,也不该年近半百还如此年轻力壮,看不出半点老态,彷佛他的时间一直停留在二十年前。
再者,除了容貌不变这点令人奇怪外,他总觉得懿叔的脸色过分苍白,唇色异样鲜红,添了几许邪气,更吊诡的是他,颊上状似刺青的符文,总教人心底发寒。
可是,为求增强咒力而食人肉、饮人血这种事……可能吗?
“因为是你杀的,所以你不肯起咒,对不”范姜老太君自顾自地推论,眸底满是血丝,神色疯狂。
“姥姥,您冷静一点、冷静一点。”范姜魁不断地抚着她的心口,就怕她太激动,身子会撑不住。
朔夜依旧不辩解,一径静默不语,像在等待什么。
“像你这种人,为什么你不去——”
“死”一字正要从范姜老太君的口中说出时,被人硬生生打断——
“起咒可以追查是谁杀了人吗?”
闻声,众人齐齐转头看向门口。当看到说话者是谁时,范姜老太君和范姜魁简直难以置信。
玉缇怎会出现在这里?
“拾幸。”卜希临试图将她拉到一旁。
厅内大审的是文家和范姜家二十年前的往事,她虽身为世涛的未婚妻,自认没资格介入,所以只是躲在厅外偷听,结果她这个傻妹妹居然傻傻搞不清楚状况,胡乱搅局。
“姐,你为什么不让我说?”
“你要说什么?根本不关你的事,不是吗?”
“可是姐姐,你和爷爷不都说见人不帮,心里难受,见人帮了,银子难过……我现在又不用花银子,张开嘴就能帮人了,为什么不让我帮?”她嘟起嘴咕哝着。
包何况,见范姜家的人咄咄逼人她心里难受,忍不住想帮那个人出声。
第1章(2)
“这……”卜希临不禁语塞。
卜拾幸目光扫过厅里众人,软声问:“大伙老是要他起咒,可起咒真能追查出什么?如果能,为什么他不肯查?即使离乡背井也要私奔相守,代表他们肯定是很相爱,爱人被杀他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她是个旁观者,所以有些事反而看得更清楚,没办法不说出内心的疑窦,更重要的是,那个人都不辩解,教她莫名心疼着。
朔夜横眼睐去,浓眉微拧,像是恼她破坏了什么。
“拾幸,好了,不要再说了。”卜希临扯着她,打算把她带回院落好好晓以大义。拾幸平常明明憨傻温驯,偏偏今天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竟莫名跟着人家激动起来。
“可是,姐姐,我这么说错了吗?”卜拾幸不解地看着她。“姐姐说过,起咒是以物换物,可要是这么简单就可以追查,那男人早在二十年前就追查了,何必等到现在?”
“呃……”虽然她也认为拾幸说的有理,可毕竟这事轮不到她们插嘴。想了想,她和妹妹还是离开,省得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