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这种类型的人果然还是很难做到朋友似的轻松相处,连开的玩笑都不是同一国的。
可是之前怎么没有这种感觉呢?当初看她不顺眼时只觉得她很烦,所以根本不会在乎用什么口气跟她说话。即使之后关系改善了,两人也仅限于工作上的交流,难得超出这一范畴。也或许是并不在意她,自然也不会注意到彼此间的气氛。
说来说去,让自己开始变得神经过敏的还是那个午后流连在颊边的纤细指尖。
可总不能白痴到直接问对方“做什么要偷模我”吧?
他抹了下脸,换副口气继续方才的谈话:“为什么?”
“嗯?”什么为什么?
“高中时咱们好像没有什么交集吧,你为什么想认识我?”有点危险的问题,不过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对方会说出什么话来,自己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就是。
“呃……”女孩露出认真思索的表情,“大概是……有点羡慕你吧。”
这什么回答?程拓不由皱起眉头,“……不好意思,我好像没法理解这种心情。”
老实说,不是没有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在一起玩闹的朋友偶尔也会飞起一脚踹他,“靠,为什么你这小子活得这么滋润?”
问题是……那应该叫做嫉恨而非羡慕吧?
至少程拓在忙得焦头烂额时看见有人在他面前闲晃,只会生起将那人大卸八块的心情而非什么“想去认识你”。
这么一想,自己好像真没有羡慕过谁,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有心情羡慕别人还不如想想今天晚餐吃什么来得实际。
言榛笑了笑,并不打算解释清楚的样子,“我知道,那时大概是面临升学比较迷茫,现在也已经明白,将自己的想象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态度。”那个人……并没有责任承担你的幻想,也没有义务回应你的心情。
至今还记得他说的那句让她怅然许久的话——“即使虽想法相同,也不一定有多余的心力维持交往。”
多让人悲伤的一句话,似乎在说——你欣赏我,我很感激,但请到此为止。你我有不同的生活圈子,如果没有缘分走到一块,就不要勉强接近了。
可是,如果有人,如果有人渴求与他接近至心脏发痛的地步,这句话对那个人而言是多大的打击。
即使是已经释怀的今天,言榛还是不敢回想那时的心情,总觉得一想到七年前那个苍白的自己,心头就会泛起说不出的悲伤。正因为早已放弃,所以能像这样子如同普通朋友坐着说说话,都觉得是命运的恩赐,没法不满足了。
程拓却越来越不满意,她的回答在他耳中听起来就像“我以前对你挺有好感不过现在幻想破灭了哈哈”。
般什么呀。
本哝着又抓起杯子喝了口水,由这女人的神色中真看不出端倪,像是望着他却飘得很远的眼神,与其说是恋慕不如说是……怀念。
越发心浮气躁起来,很想跳起来大叫“你到底对我有没有意思有你就说呀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说了我也好回答‘不好意思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啊啊,他最讨厌这种暧昧不清的状况了。
决定了,以后还是离这个女人远些!
觉得再与她待下去自己很可能会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他看看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便当机立断地拿起账单。
言榛见状忙将自己那份面钱递给他。
“干什么?”程拓不以为然道,“用不着那么客气,一碗面而已。”
“不是客气,”她浅浅地笑,“我有自己的理由。”
懒得问是什么理由,反正只会得到模糊不清的回答,她不想扯在一块就各付各的吧!
来吃面前心情已经够郁闷了,出来时更加郁闷,填饱了肚子也没能让他感觉好上半分。啊啊,那个“吃汤包都会感动得流泪”的自己到底跑到哪去了?
心情恶劣到连送她到站牌的礼貌都懒得维持了,反正只有几步路而已,反正自己就是前女友口中那种“不懂体贴、没有半点绅士风度”的幼稚男人,哼。
程拓随随便便打了声招呼,没等对方回答便径直走了。
明明与住所只隔了一条街,老天爷竟在半路上给他飘起雨来。
“……靠!”今天究竟是什么烂日子?换了平时这种小雨根本没什么大不了,可在没穿大衣的冬夜里还是很冷的好不好?
跑回住处时身上薄薄的衬衫已湿了一半,粘在身上很不舒服,程拓在身上模了半天钥匙,才记起是塞在大衣口袋里的。
伸手进塑料袋里翻那条沾了泥和血的大衣,左边的口袋,没有。右边的,没有。把大衣拿出袋子抖抖,还是没有。
他几乎能听见乌鸦从头上飞过呱呱的嘲笑声。
“妈的!”火大地踹了一脚门,随之出口的却是莫名其妙的怨语:“对我没意思就不要做出奇怪的举动呀,老子的脸是给人白模的哦?”
今天的运势都是在遇见那女人后直线下滑,而那女人让自己如此烦躁的原因归根结底就在那个午后。
棒了这么久仍是记得那种感觉,与阳光一起落在脸上的指尖,轻轻痒痒的。起初似乎只是帮他从脸上摘下什么,可是又渐渐流连起来,几乎感觉不到、小心翼翼的碰触,那种眷恋却隔着薄薄的皮肤直达心底。
自己像被魇住般没法动弹。
为什么竟能感觉到手指的主人那时的心情呢?
像是渗满了忧伤的温柔,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程拓死都不会承认那一瞬间他竟有些怦然。
死都不承认!
垂头丧气地坐在门口发了半天呆,他才努力振作精神站起,“可恶,又得下楼去问物管处的电话……咝,脚好痛!”
第十三章失落
“言榛你太客气啦!”
才刚走到办公室门边便听到柳师姐的大嗓门,眼角也险险瞥见里头背门而立的一个熟悉身影,程拓刚要进门的脚步立马收了回来,转身唤住另一位同事:“等等,刚才那份会诊单还是我去送吧。”
“咦,你不是嫌儿科吵,要我帮你送的吗?”同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由分说地抢过会诊单,扬了扬便往电梯走去。
好险,差点又与那个女人碰个正着。
虽然有些奇怪极少串科室的言榛会过来这边,不过无非也是送送单子什么的。
自那个倒霉的日子后,他有在注意“离那女人远些”。
一个医院的不同科室,排班也不一定相同,程拓要做的其实只是在楼道、食堂等高危险区域“一瞅见那家伙就往反向走”,排除“两人在同一地方而不自知”以及“她看见他但他没看见她”的情况,实在倒霉到迎头撞上时就需要发挥“假装没看见”或“东西突然掉地上”的演技来避免眼神交会了。
只是那种时候总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在犹豫要不要同他打招呼,结果是,她一次都没有出声提醒他自己的存在。
这让程拓有些罪恶感。
自己是否太小题大做了?
可是,那家伙在他近期“不想应付的人”中已直线飙升至首位,连打招呼这种事情都想避开。没办法,他的性子一向极端。
儿科在另一栋大楼里,艰难跋涉过半走廊“我不要打针”的凄厉哭叫,半走廊拖儿携孙的妈妈嬷嬷阿公,程拓终于成功地将会诊单送至儿科办公室。
出门时脚边“咔嚓”一声,低头一看,不知被谁丢弃在长椅边上的一个奥特曼正身首异处,无言地对他发出控诉。程拓张望一圈,没人注意到这头,于是若无其事地将正义超人踢到椅子底下,施施然继续走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