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照邢老这么说,邢老又是怎么发现账房少了一百两?”庞月恩凉凉地问。
邢老黑眸一黯。“小姐是怀疑老奴动了手脚?”
“账房钥匙,爹手上有一把,邢老手上也有一把,就算邢老把手上那一把交给了向阳,只要邢老想动用账房的银两,只消跟爹拿钥匙就成了。”事关心上人的清白。她头脑清楚,口齿分明,三两句话就堵得邢老说不出话来。
邢老一张老脸顿时涨成猪肝色。“小姐是认定老奴恶意栽赃他?”
“可不是吗?若要说有嫌疑,邢老和向阳都有嫌疑,不是吗?”
“小姐,老奴愿以项上人头证明自己的清白。”
庞月恩努了努嘴,明知道邢老这种正直过了头的人,别说偷,连起念都不会,可问题是,他的眼神和举止,根本就已认定向阳是贼。
这想法,让她很不服气!
“小姐,邢老不可能做这种事。”上官向阳叹口气,心喜她替他出头,但就怕她的做法会招来反效果。
“不需要你开口证明我的清白,瞧瞧,光是你腰间那串翠玉珠就不知道值上多少钱,凭你的晌银,岂可能买得起质亮色润的玉珠?”
邢老一开口,庞月恩看向他腰间的翠玉珠,不禁吓了一跳。咦,怎么这串玉珠愈来愈少颗了?
他怎么一点都不珍惜这玉珠?还是说,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庞月恩狐疑看着他,上官向阳却不吭一声。
若是以往,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说这是凝小姐赠与的,问题是,先前他对待凝小姐太过,已惹来蜚短流长,若是再把她赠玉珠的事说出来,岂不是又要添上一则闲话?思及此,他便决定保持沉默。
“怎么不说话了?你说不出出处,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默认什么?那是我送他的。”庞月恩想也不想地抢话。
邢老瞪大眼,看着她,再看向神色不变的上官向阳。“小姐,玉珠岂能胡乱赠人?”玉石环饰是定情物,岂能随便送?一旦送了,就算是私订终身了。
“为何不能?邢老,你看仔细了,这玉珠他多不珍惜,总数二十一颗,瞧瞧,现在居然只剩十七颗……唉。”庞月恩摇头晃脑叹着气,眸子却贼溜溜地瞟向身边人。
呵呵,她想通了!这翠玉珠真是好用,不但可以辟邪养气,偶尔还可以童来弹弹人、打打蝙蝠,真是妙用无穷,佩服佩服!
上官向阳经她这么一说,想起她锦荷里的翠玉珠,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她早就知道他暗中拿翠玉珠做了些什么“好事”。
那么,他那些雕虫小技,她全都看穿了?
上官向阳咧嘴笑开一口白牙,庞月恩见状也跟着笑弯了水眸,所有情感尽在不言中,一个笑便解了彼此心中的愁绪。
两人暗自眉目交流,完全忘了一旁邢老的存在,直到邢老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老脸从猪肝色转成铁黑,忍无可忍地开口暴吼,“你胆敢将小姐送给你的翠玉珠给遗失了四颗,你将小姐的心意当成什么了?”
这一怒吼,两人先对视一眼,然后傻愣愣地看向气到怒发冲冠的老人。
“我家小姐是哪里配不上你了?就算你曾是上官府的总管又如何?就算你不曾入奴籍又如何?终究只是个下人,你无名无权,无宅无产,我家小姐愿意屈就,是你祖上积的阴德,你居然敢摆架子”
“邢、邢老?”庞月恩被他吓到了。“你不是说我们两个不适合?怎么现在又……”
“小姐,那是两码子事,老奴认为你们两人有如云泥之差是事实,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不但不接受小姐的好意,甚至轻忽小姐的赠与,这根本是罪加一等!”
她闻言怔愣,随即忍俊不住地笑出声。
哎呀,早知道用反激法有效,她早在两年前就这么做了,说不准邢老还愿意里应外合地帮她把人给拐回来呢。
别说庞月恩吃惊,就连上官向阳也错愕良久,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打从小时候便对他谆谆告诫的庞府长者,说尽道德,撂尽狠话,就盼他能够高庞月恩远一点,然而眼前这席话,倒又像是在责怪他不懂珍惜。
他到底要他怎么着?
原先他只敢闷笑。可在听见身边人如铃般脆亮的笑声后,不禁也跟着笑出声。
邢老看了傻眼,不懂这两人到底是在笑哪桩事,他骂得义愤填膺、声色俱厉,怎么他们还笑得出来?
“嘿,笑什么?说来听听。”庞天恩凑巧路过,被两人的笑声吸引了过来。
“没事。二哥,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跟爹调了头寸,刚刚才拿银两回账房销账呢。”
“啊?”
此话一出口,三双眼全直盯着他,盯得他浑身不自在极了。“怎么了?干吗这样看着我?”
“二哥,你跟爹调了多少?”庞月恩逼近他。
“昨儿个跟他调了一百两,说好今天补回账房,我已经拿回账房了。”庞天恩指了指账房的方向。
三双眼同时看向账房,然后其中两双落在邢老的脸上。
“……老爷没跟我说。”邢老满脸愧色,羞得恨不得挖地洞钻进去。
上官向阳和庞月恩对看一眼,实在对这正直又刚强的老奴气不起来。
“等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庞天恩闷声喊问,却没有人理他。
第6章(1)
夏日朗朗,余晖在河面上随看波浪掀起点点金光,澈艳涟漪随着河上数艘画舫而闪动亮泽。
“大嫂要是看见她送的翠玉珠变成这德行,肯定心疼死。”庞月恩连啧三声,然而表情一点都不觉可惜,反倒像是在酸人。
“准要我现在有个专惹事的小姐?”上官向阳不置可否地接道。
“喂,你在说谁呀?”谁惹事啊?她又是为谁惹事?天地良心,她可都是为了他呀!“刚才第一个跳出来帮你的人到底是谁?”她当然得为自己辩驳。她才不是一无是处呢!
“所以,我现在不是邀小姐游河谢恩了吗?”
搭着庞府的画舫,船身描金漆银,二楼空亭打造,彩帆朱幅顺风飞扬,两人就坐在船边品茗对饮。
“怎么不上二楼的空亭,偏要在这儿晒日头?”她饮着凉茶,小云儿在一旁替她打伞遮去了大半的烈日,可自己则直接曝晒在日头底下。
“在这儿,可以~--”高大的身形略弯过船身,掬起水泼向她。“泼水。”
没有防备的庞月恩被他泼得正着,从没看过他这么没规没矩又热情洋溢的举动,反被他给吓傻了。
“吓看你了?”上官向阳没等到她的反击,不禁伸出手,原本想要抹去她脸上的水滴,岂料,她却像见鬼似的猛地往后退,退出了软垫之外,结结实实跌在梨木打造的甲板上。
“小姐”小云儿见状惊呼了声,赶紧蹲到她身旁,边替她遮阳,又想要扶她起身,但主子却别开脸,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庞月恩面若清透绯玉,狐媚的水眸羞得长睫打颤,心跳快得几乎让她停了呼吸。
自从七王爷府那一晚之后,他的态度就变得不同,而现在的表现,是不是表示他喜欢她了?他终于喜欢了?要不,怎会突然出现对从前的他而言是逾矩的举措?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告诉他,她也好喜欢他?
上官向阳看不出她的羞怯,手僵在半空中,以为她拒绝了他,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他太唐突了?
可她的性子原本就外放热情,他这么做,错了吗?
尴尬地收回手,他原想要再说些道歉的话,突地一道阴影袭来,他抬眼望去,是其他的画舫,驶得非常靠近,几乎是并行。其船形与一般画肪差不了多少,但内舱加了窗,透过窗缝可见人都待在舱内,丝竹笙歌自窗缝倾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