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爷子以矿出身,几十年前不经意发现祖宗留下的山头里,埋着价值连城的玉矿,一经开采,再聘请雕匠打造,开了几家玉铺子,让他富裕了一生,但近来因为家中骄儿迷上了赌,短短两年光景,几乎快要败光他的家产,逼得他不得不先将玉棋拿出来抵利。
“怎么,王老爷子是老糊涂了,忘了总共借贷了多少吗?”他前后共借了三万五千两。十天一期利,利为十分,算算该要多少?彼此心知肚明,但阎占夜不会傻得在阎夕央面前算。
他从不让她碰钱庄的交易,更不会让她知道,他之所以可以在短短几年站稳商行,靠的并非商识才学,而是旁门左道,且耍尽了下流路数,吃人不吐骨头。
在外头,从南到北,听过阎门名号的商家,都称呼当家为——阎王。
就像是阎王三更要命,决不留人到五更,而他这个阎王三更要财,更不留钱过四更。
“可是,这玉棋在品玩赏的叫价——”
“京城品玩赏三年一会,你可以等到两年后拿到京城叫价。”他双手一摊,摆明了对玉棋没兴趣。冷言相讥。“要是不小心封赏了,还能成为大内御贡。”
“我哪等得到两年后……”王老爷子难堪地垂下脸。
“王老爷子不是还有几家铺子?”他循循善诱。
“那些铺子可是我的老本!”
见他不肯配合,阎占夜不置可否地扬起浓眉。“那么,王老爷子究竟打算怎么处置这笔债?”
“我……”
他一时语塞,没想到一道清丽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面前。
“哇!好漂亮。”
“夕央。”瞧她整个人快要趴到案上,阎占夜不悦地略拧眉头。
“哥哥。收下啦,我好喜欢这个玉棋。”她央求着,拿起一颗玉棋搁在掌心把玩。她是真心喜欢,所以她表现得非要不可,免得哥哥看穿她其实有些私心是想帮这老爷子。
阎占夜冷睇着她。
没反应?阎夕央只好用力地装傻,拼命扬笑。“哥哥,好不好嘛,送给我,好不好?”
“阎爷有个妹子?”王老爷子颇为惊愕,不只是因为她身为阎占夜的妹子,更因她美得不可方物的娇态。“果真是同出一脉,同样绝色。”
“我像哥哥吗?”有人夸她像哥哥,比夸她漂亮还要令她开心。
“仔细瞧,倒是不同的风情,但绝对都让人倾心难忘。”一个眉柔眼媚,扬笑诱人,一个眉扬眸冷,噙笑寒冽尽生,五官没太大相似,但都是令人过目不忘的俊美绝色。“阎姑娘,不知道许人了没?”
若能迎得如此佳人进府,便能和阎门攀亲附贵。往后调些头寸也就方便了。
阎占夜一语不发,墨黑的乌瞳沉不见底地瞪着他。
将她藏在大宅里,就是不想让人知晓她的存在,免得被人利用,视她为跳板;不让她上街,就怕她这张倾城容颜,替她招来不必要的灾难。
一开始,他的确把夕央当妹妹般疼爱,然而随着她长大.他发现自己见不得她和其他人亲昵,只想独占她,让她永远待在自己身边,才发觉原来他对她,并非只是将小时候的影子投射在她身上,更不是将她视为妹子,而是……一个他喜欢的女人。
因此,他决不容许她离开他身边!
“我才不嫁人呢,我要一辈子跟着哥哥。”阎夕央移到他身侧。“占夜哥哥,你说好不好?”
闻言,他冷冽的眼神顿时软化,当下心情大好地顺了她的意。“得了,喜欢就拿去吧。王老爷子,你可以回去了,记得十天一期利,逾时不候。”
“谢阎爷。”王老爷子松了一口气,先行离开。
阎夕央拿起玉棋对着烛火赏玩着。“哇,这玉质真好,通体清凉,白玉无瑕,拿起一瞧,透光而过,是极品呢。”
“他有座玉矿,里头全都是上等羊脂玉,和你身上那块玉佩的质挺像的。”正因为玉质相仿,才会让他想要取得他那几家铺子。
“他有玉矿?”她漂亮的瞳眸闪着光彩。“哇,我要是有座玉矿,不知道该有多好。”
“你想要?”
“呵呵,说说而已,一座矿要多少银两呀。”她只是随口说说,不过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
“数十万两罢了。”他淡道。
“……数十万两?”这对日理万财的他来说。可能不是什么罕见大数字,但对她而言,根本是个不可思议的价钱。
阎占夜轻掐着她微张的唇。“姑娘家张着嘴,难看。”
“有什么关系?就只有哥哥在。”她咬了他的指尖,还嘿嘿笑,像个长不大的娃儿跟他玩闹。
然而这个举措,却让他沉了眼。
“怎么了?会痛吗?我有咬那么大力吗?”她赶紧牵起他的指尖细瞧着。“没有啊,连一点咬痕都没有。”她不解地蹙起眉,瞅向他若有所思的脸庞。“占夜哥哥?”
“夕央。”
“嗯?”
“你喜欢我吗?”他突问,浅噙笑意。
“喜欢啊。”她回得理所当然,毫不犹豫,更无扭捏,让人很清楚,在她心里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否则她的应对不会如此快速。
阎占夜笑意不减,淡道:“那么,就给我听话,下次再溜出府,我就把你绑在房里,让你哪儿都不能去。”
“……”她用力地撇起嘴。
哪有这样的?刚才明明已经不气了,现在又来个回马枪。
“你先到外头找风行,顺便告诉他,下次他要是再敢让你对他撒娇,而他还傻傻地让你牵着鼻子走,这种随侍,我就不要了。”他轻掐她的秀鼻,淡淡的交代里却有不容置喙的坚决和毫不恋栈的无情。
爱里,他派人看着她,没人有胆让她踏出府外一步,会禁不起她撒娇的,就只有风行那笨蛋。
阎夕央无奈地叹口气。“我知道了。”他向来说一是一,从不玩笑。反正话是说给她听,要是她再犯错,担罪的是风行哥哥。
待她一走,东方尽缓缓走进,不敢明说少有人不买她的账,就连主子自个儿也一样。
“东方。”阎占夜唤着,长指在桌面轻敲。
“属下在。”
“你想,挖出一座玉矿,大抵要多久时间?”
东方尽压根不意外,一脸胜券在握。“爷,我保证,不消三个月,绝对会让王老爷子的儿子给赌得非抵出玉矿不可。”
“很好。”
打一开始,他想要的就是玉铺子,只因夕央爱玉惜玉,所以他用赌坊做钓饵,诱出了王老爷子不成材的儿子,如今王老爷子竟对夕央动了非分之想……他决定要接收他所有家产!
第3章(1)
转眼间,两年又过去了。
盛夏的天候诡谲多变,一刻钟前阳光普照。一刻钟后却乌云密布。向来暗得慢的天色,今儿个才过午后,暗色便铺天益地而来,空气中泛着一股令人难受的霉味,然而直到掌灯时分,依旧不见半点雨飘下来。
阎门钱庄后院书房里,阎占夜瞪着刚捎至的书假。俊脸冷沉得令人难窥究竟。
“爷,谈文总算升为刑部尚书,这应该是好事,不是吗?”快马将书信送至的厉风行不解他反常的神情。“还是信上提到了什么?”
“一件重要的事。”阎占夜将书信丢给他。
这两年来,他手底下养的官,总算是一个个成材。就好比谈文,今年斗倒了上司,承接了刑部尚书一职;去年徐威也成了左军都督。有他在后方以财力为后援,让他们得以在朝中打出根基,甚至踏上高位,也总算查出了惨案的可能祸首。
十二年了……如此漫长难熬,总算有条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