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沉默下来。
现在的问题是,他不可能改变多年前便已决定的事情,而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放着国外体面的职位不要,偏要留在国内。
“真的不再考虑了吗?”女子试探地道,“就算为我?”
易语戈抬目看她,虽然知道能婉转些,但天生的性格让他很直接地道:“你知道这不可能。”
叶?的脸色有些变了,这样直截了当的说法比被拒绝更令她面子挂不住,“我知道了,”她冷冷地说,“那好,分手吧。”
易语戈皱起眉,“不要轻易说这种话。”
“谁轻易说了,我认真的!”叶?将餐巾往桌上一丢,抓了包包起身。
他仍是坐着没动,微皱着眉目送她挺直着背离开餐厅。睨一眼半边被丢在盘中,沾染了酱汗的餐巾,他判断她正在气头上。
即使是生气,也不该用分手来威胁。
易语戈不大喜欢这种被逼迫的感觉。
无视邻桌不知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的目光,他叫来侍者结账,略略焦躁的感觉让他有些口渴,但清水已见了底。不想再麻烦侍者,他随手拿起未动过的餐前酒一饮而尽。
出了餐厅,正要去停车场取车,想想又折回身,有人自餐厅内推门出来,差点撞到他。
“对不起!”那人慌忙道歉,抬起头时却现出惊讶神情。
“——学长?!”
“是你。”易语戈眯起眼,“你怎么会在这?”
“我、我跟爸妈出来吃饭啊,因为是第一份工作告一段落嘛……”女子慌慌张张地解释,异常的语调却令只是问一下的易语戈起了疑心。
“那你父母呢?”
“他们还在里头……我、我出来买水,不,是买烟……”安允蕙越扯越离谱,突然合掌低下了头,“对不起啊学长!我不是故意跟出来的,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你果然听到了。”
她不敢抬头。
易语戈叹口气,“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进去吧,不是还有人在里头等吗?”
安允蕙偷偷瞄他一眼,低了头不说话。
虽然觉得她有些奇怪,但眼下实在没什么心情理会,他不再多话,转身走下大街。没几步便察觉到不对,他回头,那丫头果然跟了过来。
“你……”
“学长。”安允蕙再度合掌,“我真的放不下心嘛,拜托你让我跟着!我保证绝对像影子一样的!”
“……”他头痛地扶额,觉得没事人也要被她咒得有事了。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去买醉还是泡吧?不好意思我都没兴趣,我只是要回家。”
“那、那你的车呢?”女子拿眼角觑他。
“我喝了酒,不能开车。”
好像是有瞄到他走前喝了什么,不过就一杯而已……学长真是交通楷模。
易语戈不再理她,伸手去拦计程车,短时间内就有几辆驶过,但是都载了客。等了十几分钟,竟还拦不到车子,仍站在他身边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提醒:“学长,今天是周末,这个地段好像很难找到空车哦……”
有这种事?他皱起眉。
“不然我跟爸爸说一声,让他送你回家?”
易语戈斜斜睨她一眼,“你没有常识吗?”
“嗄?”她只是好心而已,干吗突然训人家?
不想再同这女人废话,他扫顾长街,没看到公车站,老实说,这里到住处的公交线路他也不怎么熟悉。
到下一条街看看吧。
他启步往路口走去,那儿有一个街心公园,灯光较暗,他在转弯处差点撞上个黑影,直觉便开口:“对不起。”
“……学长,那是电线杆耶……”身后传来某人不可置信的声音。
?嗦,他现在也看清楚了!
“学长,难道你喝醉了吗?”不是吧,才一小杯……
叽叽喳喳的有完没完,是谁说要像影子一样安静的?易语戈微恼转身,“你很吵哎,我以前不是说过我酒量不好吗?”
“……我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因为学长的父亲是酒后出事的,她还以为那是他躲酒的借口。
易语戈现在也有些后悔喝了那杯酒,原以为自己足够冷静了……他揉揉眉心,命令:“你过来一下。”
安允蕙闻言走近。
“抓住我袖子。”
“咦?为什么?”
“带我过马路。”
一喝酒就很容易发涩的眼睛看不清眼前女子的神情,但她似乎在努力憋笑。虽然知道这种说法简直就像学龄前儿童,可他并不想拿生命赌气,只好闷闷不乐地任由对方伸出颤抖得可疑的手扶住他的肘。
“现在是红灯,不可以走哦。啊,绿灯来了……讨厌,怎么已经在闪了!”女子在身边大呼小叫,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易语戈很想叫她闭嘴,当一回幼儿园老师有这么开心吗?
到了对街街心公园,他抽回手肘,找了条长椅坐下。安允蕙也安静下来,在他身前站了一会才在长椅另一头轻轻坐下。
易语戈抽出烟盒,睇了她一眼,又放回去。
“啊,学长不用顾忌我。”
“没关系,我不是特别想抽。”只是习惯而已。
“哦……学长你打算怎么回家?”
“我喝酒醉得快,但坐一会也就消了。”易语戈简短答道,转脸去望隔了一条街有些朦胧的灯火。
身边的女子似乎总是安静不久,“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我爸爸开车送你呢?”
他横她一眼,“如果你也有个女儿,被她要求送个陌生男人回家,你会怎么想?”
安允蕙认真思索片刻,突然倒吸口凉气,恍然大悟。
很好,她终于明白了。易语戈哼一声。
且不论心绪好坏,他都不喜欢有人跟在身边的感觉,忍不住又出言赶她:“你怎么还不走,把父母丢在餐厅没关系吗?”
“我有叫他们不用等我啦。”女子小声嘀咕,“再说走前也有记得把工资卡给妈妈结账……”
易语戈嗤笑。
对方肯定听到了,因为她恼叫起来:“学长也许觉得好笑,可是对我来说,能自己赚钱给爸妈买礼物或请他们吃饭可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耶!”
“是是,对不起。”他仍是笑,“可能是我没法体会你说的那种感觉。”
没料到他竟然会爽快地道歉,女孩一怔,突地把头低了下去。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易语戈奇怪地看她一眼,见到她那副不安的样子突地明白了,“你少胡思乱想,我陈述事实而已,与你无关。”
“我老是笨笨的……”一不小心就说错话,踩到别人痛脚,真沮丧……
“都叫你别乱想了,”他面无表情地道,“不是谁都像你那样平时神经大条,只在奇怪的地方泪腺发达的。”比如他,永远都不能明白为什么人会需要那么多感性细胞。
“是这样的吗?那么我能不能问一下学长家里都有什么人?”
喂喂,太会得寸进尺了吧?
但是被她这么一搅,在餐厅时不愉快的心情变得有些无力,易语戈闭着眼睛回应:“我有四个伯父,三姑六婆若干。”母亲那边则不清楚,也没有兴趣知道。
“啊,比我家热闹多了,我只有一个伯父,不过却有两个舅舅。”同样,三姑六婆若干。
安允蕙又提出白痴建议:“既然如此,应该有很多人可以来接学长回家呀。”虽然要她选择的话,她会希望能像这样与学长多聊一会。
“……那是你才会做的事情吧。”二十好几的人了,还会认为长辈们为她随时待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可以想象到她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学长难道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我搬出老宅子好几年了。”祖上传下来的大屋,惯例由长子继承,但是房间多得足够让自立门户开枝散叶的儿子及其家人一人一间,且各家的习惯是一放假就把小辈们往老宅子赶,堂兄弟妹们自幼便追追打打地长大,家族气息无比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