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一席话,她跨出门外的脚不禁又缩了回来,转身含怨地瞪着他,不懂他为何老是要说些话吓她。
“喝茶吧。”他摇晃着茶杯。“要是妳走得太远,到时候妳就算是喊破喉咙,我也救不了妳。”
见状,她不禁扁了扁嘴,乖乖坐回位子上。
他都这么说了,她还能如何?
可,她今儿个一整天的时间全都耗在他身上,到现下都还没踏进工房,不知道工房的进度究竟怎么样了,但现下要叫她走,她也真是不敢了,就算明知道他是故意吓她的,她还是笨笨地上当了。
呜呜,老天,她该要怎么办才好?
今儿个她非得摆月兑他不可,不能再由着他牵着鼻子走了。
一抹鬼祟的纤小身影,拎着裙襬,放轻了脚步,像只猫般地轻踩在大厅外头的小径上头,一双潋滟的水眸还不忘东张西望,就怕一个不小心,那人又像是鬼魅般地出现在身后。
不过,今儿个该是遇不着他了才对。
她特地早起了一个时辰,就是希冀能与他错开。
一连叫他给缠上数天,硬是拖着她东跑西跑,今儿个非得走一趟工房不可,她好担心她的兽毛啊,伙计上门找了她好几回,就是要问那堆兽毛该要怎么处理,但这可是御笔庄之能够屹立不摇这么久的祖传秘方,她怎能告知他人?
小心翼翼地前后张望了一番,确定四周真的无人,她才稍稍安心地松了一口气,放宽心朝大门走去。
毕竟天未大亮,正是好眠时,他应该还在熟寐中吧。
说起来也真怪,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无端端地上门拜访,一访便赖着不走;没那交情啊,对于他,她只隐约记得他总爱欺她。
倘若第一眼便认出他来,她绝对马上避之不见,不让他有机会游说她收留他作客。
可,现下再想这些有什么用?
他不走呀,不管她如何明说暗指,他全然不为所动,恍若早已打定主意死赖着不走。
而且还老是缠着她不放,老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说词挂在嘴边,硬逼着她略尽地主之谊。庆丰胡同、悦宁胡同,香罗胡同……每至之处必定是香艳之地。
这人,究竟是来做啥的?
懊不会真如他所说,云游四海,碰巧来到徐州,又很碰巧地遇着她。
明明是不速之客,还这么理直气壮,逼她放着多少正事陪他四处游荡。她是担心得食不下咽、夜不成眠,他倒好,好吃好睡又好玩,什么正经事全都沾不上他的身。
唉,就怪自个儿也不知怎么搞的,每每见着他,总是说不出半句严正拒绝的话来。
依她猜,八成是十多年前叫他吓得心有余悸,现下一见着他,就像是老鼠见着大猫……唉唉,爹过世后的这段日子以来,她以为自个儿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亦能够从容地面对所有的人,可谁知道一碰着他……
摇摇头,低叹了一声,推开了大门,方要踏出--
“这么巧啊,狄老板。”
“嘎?”一脚跨在门槛外,一脚还踩在门槛里,刚回神的她傻傻地睇着眼前的男子。“呃……张爷。”
“我还以为这么早走这一趟,说不定是白来了,却是没料到狄老板这么早就要上工,妳爹九泉之下若有知,一定欣慰不已。”
“哪里,你过奖了。”见他笑,她也努力地陪着笑。“有事吗?”
他这样称赞她,她是很高兴啦,不过能不能别挡着她的路啊?
她好怕再耽搁下去,慕容悠会跑出来拦住她的去路。
如此一来,她刻意早起,不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当然有事,而且非得要狄老板才帮得上忙。太好了,这么一来,这事可就好办了。”张爷一直眉开眼笑的,见她正站在门边,不禁又道:“现下不方便让我入内吗?”
她有些为难地微蹙起眉,忖了会儿才道:“呃,方便。”
能说不方便吗?他人都在这儿了,眼看着好似随时准备一把推开她,大方地踏进里头,再者,要是她说不,而他又不肯死心,到时吵醒里头的那人,她岂不是走不了?
既是不能,那就认了吧。
“张爷,咱们在大厅谈吧。”
“好。”
有点无奈地拉上门,她尽避心里不悦,却还是放轻语气道:“不知道张爷今儿个上门,究竟是所为何事?”
“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要请妳写几张帖子。”
“帖子?”走进大厅,她随即示意下人倒茶去。
“是啊,我已经拟了稿,妳就依着写,大底写个一、二十份便成。”他自怀里拿出一张底稿。
“噢,春宴啊。”她拿起来略略一瞧。
“是啊,正值春,总是不免要附庸风雅、好生热闹一番。”
“那……一她顿了顿,暗暗掂算着时间。“不知道张爷要我怎么下笔?是要楷书还是隶书?又是什么时候要?”
她待会儿就要上工房,倘若可以,她便要在那里多待个几天,得先将兽毛处理好,她才有其他的时间替他写帖子。
“这个嘛,若是可以的话,我是希冀过两天便能拿到,当然,价钱方面绝对不会亏待妳,至于要怎么下笔,就妳拿主意便成,最重要的是,要表现出些许的狂野气息,还有风雅的韵味。”
“呃、哦。”她微蹙起眉。
想要有点狂野,又要有点风雅,不太容易哩。
“有困难吗?”见她面有难色,他不禁凑向前去。
“不。”她忙退了几步。
她向来不习惯与人太接近,尽避他是爹的旧识。
“那,我就先给妳一些订金,两日后,我再请人过府来拿帖子,届时再清算余款。”
“好。”她勉强勾笑道。
怎样都好,赶紧决定,别叫她碰着慕容悠就好。
手里揣着底稿,她送张爷到门口,转身要拉上门,却蓦地发觉搭上一只手,她一回头,惊见是慕容悠,吓得忙松手,往门前大街跑了几步。
“见鬼啦!”见着她的反应,慕容悠不禁没好气地啐了一口。
敛眼瞅着自个儿的装扮。不会啊,今儿个的他,依旧是斯文卓尔,容光焕发得很,就只有她拿见鬼的笨模样瞪着他瞧。
“你……”她抬头睇着不算亮的天色,不懂他今儿个怎会起得这般早。
“叫妳给吵醒了。”他不悦的说。
“我?”
不会吧,她已经很努力地学猫走路,尽可能地不发出声响,甚至将他安排在离大门最远的院落里,怎么可能会吵着他?
“还这么早,妳要上哪去?”见她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他不禁懒懒地睇着她问。
唷,想甩开他不成?
哼哼,相处了几日,瞧她的性子软得叫人能够轻易地拆吃入月复,如今瞧来,倒觉得她有几分心机,居然想要甩掉他。
“我……”不知怎地,一瞧见他,她的舌头像是打了好几个结,不管再努力,也哼不出一段完整的句子。“那个,我要去工房。”
好几回了,她不是没机会说,而是说不出口啊。
说呀、说呀,这事儿总是要说个明白,要不到时候交不了差,宫里怪下来,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她怎能因为说不出口就要拿工房伙计的性命开玩笑?
“去哪?”见她一慌张,粉颜涨红,他心里便觉得乐。
啐,得了吧,他岂会不知道她要上哪去?
记得初到徐州时,便听客栈掌柜提起,御笔庄年年都接下大内的订单,既是大内下的单子,要货量肯定是不少,算算时候,现下正逢春,而大内年年汰旧换新的时间则是在三伏之前,嗯,若是他没猜错,近日该是工房忙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