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见得打得开,说到底,他要的是盒子,就算他真打得开它,他也不要她。唉唉,怎么着,心怎会有点疼?
“我想了个法子。”压抑下古怪的思绪,他用力地收回视线,不再想她方才的模样有多可人,努力地再投入原先的话题。
可是,睇着她,总是会教他想起昨儿个的事……昨儿个到底是怎么搞的,怎会无端端地对她兴起遐思?明明就是个不长肉的丫头,一个不懂装扮又不懂逢迎的笨丫头,她到底是凭什么勾起他的异念?
“什么法子?”
她追问的声音逼使他强拉回心神,抬眼看她,不由得又自动转开视线,望向一旁的林地稍缓古怪的心绪,再缓声道:“先将那一千两的事搁下,我倒是要先问妳,打我到墨宝阁,好歹也待上几天了,但期间,却鲜少瞧见有人上门来。”见她没作回应,他便又道:“依我看,贵商行的墨,分明就是极品,没道理吸引不了人,所以……”
“说到这一点,我真是不得不夸你好眼力。”闻言,她漾开一脸笑意,打断了他的话。“跟你说,我家的墨是依照我爹所留下的秘法所制,不管是墨本身的纯度,甚至是研磨出的墨水,全都是上上之品,其色泽黝黑透着上等紫光,且点在纸上绝不晕染,再说到其雕工、画工和模工,做法更是世上少见,你要是不信,我待会拿铺子里的墨给你瞧瞧,绝对不诓你。”
她连珠炮地说了一堆,然他却没听见一字半句,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鲜明又生动的笑脸上头。
啊啊,这是他头一回见她露出笑……瞧瞧,姑娘家这模样不是挺讨喜的,何苦天天横眉竖目,像是个母夜叉般吓人?
“嗯哼,既是如此,又怎会没人上门?”顿了顿,微恼自个儿居然岔开了思绪,他忙又拉回原本的话题。
她扁紧嘴不语。
唉,她也不明白呀。
“嗯?”
“我不知道。”她恼道:“明明就是那么好的东西,明明我爹在时,生意兴隆,订单都得要缓上好几年才出得了货,然一到我的手里,就……”
要说是一蹶不振吗?还真的是这样子呢。
反正就是每况愈下,生意差到教她想哭,可她也不知道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明明品质都没变呀,就连价钱都不曾调整过,可生意就是上不来嘛,她有什么法子?只好咬紧牙硬撑啊,不然怎会落到向人借贷过活的下场?
“八成是推销的手法不好。”他瞇眼替她分析。
“我家的墨从来不需要推销,就会有人自动上门来买的。”啐,把墨宝阁当成市集里的摊子,随意叫卖不成?
墨宝阁可是有来头的,尽避快要在她的手中没落……
他冷睇她一眼。“妳八成不知道这附近的墨行有几家吧。”
“嗄?有其他家吗?”不是只此一家吗?
闻言,他不禁白了她一眼。
“妳压根儿不了解这附近到底有多少家墨行?”这样子也能跟人家做生意,也算是一绝了。
“可是,我爹在的时候,就只有……”
“那是以前,不是现下,妳张开眼好好地瞧瞧,要不,再这样下去墨宝阁,不是债台高筑,就是准备关门大吉。”他没好气地道。
她瞪大眼,想要反驳,然而几番掀了掀唇,终是无奈地闭上嘴。
呜呜,他说的好像一点都没错。
“我哪里会懂得那些事?我跟在我爹身旁,学到的就只有制墨啊,他又没教我要怎么做生意。”
“那这样子吧。”顿了顿,他似下了决心。“妳把店铺里头的墨交给我,我帮妳卖掉,这样就可以赚入一些银两,要不,那些东西老摆在那里,一样变不出价值来。”
“你要帮我卖?”她眨了眨眼,水眸泛光。
“卖了之后,妳才有钱还债,不是吗?”她大小姐该不会忘了她必须要还债吧?不还他的,也得要还别人的啊?
不过,那一千两他一样会查出下落,绝对不会让它凭空消失。
“哦……”无奈地拖长尾音,她乏力一叹,抬眼睇着他,“不过,你要怎么卖?又是要卖给谁?你又不是南京城人氏,这儿你熟吗?”
“我自然有法子。”他冷笑道。
倘若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妥,他还算什么商贾?
她定晴直瞧着他。
“妳在看什么?”微拢起眉闪避着她的注视。
不知道怎么搞的,教她这么一瞧,浑身都不对劲了。
“……你对我真好。”真的,真的是挺好的。尽避他打算同她讨回一千两,但是他还想法子帮她卖墨,算是个大好人了。
试问谁肯管这烫手山芋?可他竟主动帮她……嗯,他真的是个好人。
“那是因为我要讨回一千两。”他随口说着。“要不,妳把机关盒让给我?”
她大小姐到现下还搞不清楚状况不成?
当然,他会帮她,只是想要拿回一笔钱补偿那一千两罢了,不然呢?犯不着在他头上加个光环,他承受不起。
“那就把这东西给你好了,就当是抵了那一千两……”算是高价卖出呢,她已经很感恩了。
她很清楚现况,依墨宝阁现下的生意,就算再经营个一百年,也不可能赚得一千两的。与其如此,她倒不如豪气一点,把东西给他,就当是卖给他好了。
见状,他不禁有些微恼。“妳说的是什么蠢话?妳知不知道妳那些墨一旦卖出,可以赚得多少钱?这么急着拿机关盒抵债做什么?”不消几年便能够还清一千两,她不这么打算,反倒是让出机关盒,她到底知不知道那机关盒的价值啊?
啐,她要是不识货就算了,愿意让出机关盒,对他来说还是个好消息呢,他没事还同她说那么多做啥?
“二爷,你果然是个好人。”她感动不已。
虽说第一眼误认他是狐狸,然经过昨儿个相处,她已经将他完全看透。他呀,刀子嘴豆腐心,面恶心不恶。
他摇了摇头,目光投在远处的林子里,不再理会她。
好人?他这辈子还没听人这么说过他哩!他不过是个有债必讨、有钱必赚的商贾罢了,能够让他无怨行事,全都是为了钱。
说他是好人?他……担待不起。
城东一带乃是销魂窝,举凡是王公贵族、骚人墨客皆是座上客。
而群花阁更是其中首屈一指的花楼,里头的花娘琴棋书画、十八般武艺皆备,教上门的大爷皆乘兴而来,带兴而归。
“二爷,这地方真能寄卖墨?”
二楼以珠帘间隔的雅座里,传来吹影刻意压低的声音。
“当然。”他倚在窗台边,垂眸直瞅着窗外的街景,心神却不知道已经神游到哪里去。
“怎么会呢?”
这地方是供寻欢用的,怎会有人到这儿买墨?这……
慕容凉转回眼。“上这种地方的,多半是文人墨客,再不然就是有钱的大爷,来到这种地方,若是花娘在旁起哄,你说,他们买不买?再者,这墨真是上等货,他们若是识货,更没道理不买。”吹影怎会连这么一点道理都不懂?
“哦……”原来如此啊。
二爷之所以能够计画得这么胸有成竹,那是因为这家群花阁的幕后老板正是二爷,他要花娘们照办,是件易事。若要他说,二爷经手的生意还真的不少,举凡张眼便要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各式生活必用品……就连花楼、酒馆、茶肆,二爷都不放过呢。
也因此,二爷必须整年在外头奔波,来回巡视着所有的产业,尽避疲累,却也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