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背包里掏出于哲的手机,低头看那被她摔在地上而划花的一角,手指一遍遍地模着。又用自己的手机再拨了一次那个号码,未接通。
棒五分钟,再拨一次,未接通。
十分种,未接通。
未接通。
未接通……
宁怡一直在那坐到夜深,直到图书馆那边的灯光灭了,馆前停放的脚踏车只剩下一辆,她才起身牵了它回家。
从院里抬头看自己房间的窗是黑的,唉,她在盼望着什么呀。
于是心情寥寥地低头上了楼,抬眼时却不由怔住了。
穿着白衬衫的男生倚在她门前,在没有开灯的昏暗楼道里就像个苍白的幻影。
宁怡怔怔地看他,看他从凌乱的额发下无声地与她对视,看他慢慢地伸出一只手,绕过她的肩,将她揽进怀里。
不是男生对女生的拥抱,而是在找一个支柱似的,支撑了他快要陷落的身体与灵魂的拥抱。
“老师,”他说,“我不知道该上哪里。”
那一刻宁怡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出来,“你不是可以回酒店吗?”
“我不想待在那,”男生的声音几近耳语,“我跟爸爸住一间双人房,平时都只有我一人在,可是,可是……我现在不想看到那张空床。”
“……所以你就站在这儿等我?你不是有钥匙吗,为什么不先进去?”他的身体,凉凉的,像吹了许久夜风的样子。
“我不敢,”男生将头埋到她肩上,闭上眼睛,“我怕你生气。”
宁怡的眼泪便再也控制不住。
“你傻呀!”她呜咽着骂道,“你平时不是很随心所欲的吗,偏这时候怕我生气?进来了啦!”胡乱地抹掉泪水,翻出钥匙开门,一边让于哲坐下一边问,“你是不是又在街上游荡了一天,饿不饿?先去洗个澡,我煮些东西给你吃。”
说着,睡衣、毛巾、香皂,像照顾小孩子似的把东西全都塞给于哲,将他推进浴室,她才关门任自己哭了一场。
当真是哭得莫名其妙,不知是在诅咒上帝让自己始终摆月兑不了这人,还是感谢又将他送回到她身边?
一边哭一边煮面,面煮好了,情绪也平息下来,宁怡洗了下脸,跑到卧室里照镜子,看脸上有没有留下痕迹。
门边一阵轻响,于哲已从浴室里出来,立在门边看她。宁怡回头一瞧,又忍不住骂开了:“你又洗头?忘了你头上还有伤口了吗?”忙将他按坐在床边,抓过一条干毛巾察看,还好,新结的疤没有弄破。
宁怡用毛巾小心擦干伤口周围湿漉漉的头发,仍是板着脸,不知是气于哲还是气自己。真是,见他重又好好地站在她面前,明明是放了心的,偏总是忍不住以发脾气来掩饰。
于哲微抬了眼望她,问:“老师,你刚刚哭了吗?”
宁怡不想答他,反正微红的眼角一时也掩饰不住,干脆让他想看就看好了。
“是因为我吗?”
“是啦是啦!”宁怡恼叫,“都是因为你这家伙太让人生气了!”真是,一点常识都没有,普通人会这么究根问底吗?
她丢下毛巾,“我给你端面来。”
“我不饿。”于哲抓住她的手腕,阻住她,“老师,你再像方才那样,让我靠一下好不好?”
宁怡僵了一下,半晌才不甘不愿地点点头。
于哲神色一轻,坐到床脚的地板上,拉她靠坐在他胸前抱住了,歪头枕在她肩上,很满足的样子。
十六岁的少年……十六岁的少年啊!还像个小男孩一样,这究竟是谁的错?
可宁怡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只因她知于哲只会对她一人这样。凯瑟琳不在,他父亲不在,他此时只有她了。
她该是哭是笑?
第8章(2)
“于哲……”宁怡慢慢地道,“为什么不肯打电话给爸爸?”
枕在她肩上的男生顿了一下,半晌才道:“不打,反正他不会回来了。”
“胡说!现在什么都没确定,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回来?”
“他不会回来的,”于哲重复,“我知道,我妈也是这样,有一天突然走了就没回来。我知道我爸总有一天也会离开,无所谓,反正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你……”宁怡一怔。
他在说什么呀?根本就是两回事不是吗?他母亲是离家出走,他父亲这次则是……
突地又怔,有些明白了于哲的心情。
不由叹一口气,伸手模模那头黑发,像安慰一只小狈一样,“你……很害怕爸爸真的出了意外,对不对?”所以才不敢打电话证实,所以才设想了最糟糕的情况,这人……性格很麻烦呢。
于哲没有回答。
“你捡凯瑟琳,也是因为觉得它和你一样,被人丢下了么?”
“不知道。”男生闷声道,枕在她肩上的头又埋深了些。
然后他突然问她:“老师,你会不会一直在我身边?”
“……”什么意思?他对她的依赖,已经到问出这种问题的程度了吗?
得不到她的回答,于哲抬起脸,拉开一段距离望进她的眼睛。
“老师,你喜欢我对不对?”他直直地看着她。
宁怡不知道刹那间自己面上是什么表情,只是头脑空白了几秒,她才结结巴巴地发出声音:“什、什么?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喜欢我,”于哲重复道,这次却用了肯定句,“你有时看我的眼神,是这么说的。”
好可怕,这人真的是野兽吗?
宁怡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该否认,她该斥骂,但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下意识地要挣开于哲的手臂,与他拉开距离。
男生却紧紧环了她不放,侧头捕捉她试图逃开的视线。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不知道!”宁怡只觉得面上一股热气上涌,拼命地低头藏住自己的表情。
要她怎么说?要她怎么说?早在那一晚吃夜宵时遇到这个男生,她落荒而逃,便在那时已察到了危险呢?
危险、危险,不能靠近。
靠近了,会被吸引住。
她拼命抗拒与他交集,却老是阴差阳错。不,是她心软,是她总是摇摆不定,才让自己落到这般危险的境地。
“老师,你要我吗?”
宁怡一僵,慢慢抬起眼来,不可思议地瞪他。
“要吗?”男生又问。
“……”他什么意思?当自己是一只狗,在认主人么?
于哲过了半晌仍未等到她的回答,似乎放弃了,又收臂将她拥进怀里,恢复了原先的姿势。
宁怡才松一口气,便感到有什么温软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脖颈。
“嗡!”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那、那是什么?湿湿的,软软的,还在动……
直到于哲的下一个举动证实了她的猜测。
“啊啊啊!”宁怡狂叫一声,不知从哪爆发出来的力气一把挣开于哲的手臂,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到门口,背部紧紧贴在门板上惊惶地瞪那少年。
少年也有些惊愕地看她。
“你、你刚才在做什么?”她的声音在抖,脚在抖,全身上下都在颤抖!
“……”于哲面上的惊讶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无辜、有些不明所然的表情。
无辜?突然啃人家的脖子能叫无辜?把手伸到女生领口能叫无辜!
一瞬间,关于这个男生很没节操的种种传闻都涌上了宁怡的脑袋,她不想再问于哲都和多少女生做过这种事情,真的,她很确定自己不想知道答案。
因为,这男生脸上的表情分明显示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啊啊啊!他简直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野兽!
宁怡筋疲力尽地捂住脸,拖了虚软的双脚转身走开,眼角瞥见于哲似乎想起身,她连忙做个阻止的手势,“不,你不要靠近我,也不用解释什么,这卧室今晚让给你,我睡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