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接电话,该不会他的手机又放在书袋里,扔在她那了吧?
宁怡心乱如麻,决定到于哲住的酒店附近看看,上次他们穿过巷子跑出来,就是在那遇上于哲父亲的。
雨已经下得相当大了,在路边灯光映射下,整个世界似乎都明晃晃的,间或一辆车急驰而过,溅起一大片积水。
远远地,宁怡便看见那儿围了一圈雨伞,她心一沉,几乎是害怕地走了过去。
“对不起,让我过去一下。”
声音虚弱地收了伞在人群中挤进去,招来几道不满的眼光,似乎还有人低讽了一句:“都是看热闹的,有什么好挤?”
她顾不上,穿过人墙,看到了雨中的少年。
半蹲着身子,低头抱住怀中的狗,不理无情落在白衬衫上的雨,也不理远远围观的众人好奇的目光。
从他膝上,滴滴答答地落下混了什么暗褐色流质的雨水。
宁怡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呆怔着像旁人一样立着,不时有低声议论传入耳中——
“真危险,还好是一只狗。”
“狗又怎样?现在的司机太没良心了,撞到狗就可以丢下走了吗?”
也有人不屑地冷哼:“不过是一只狗……”
就是,不过是一只狗,何必像死了亲爹似的在这儿任无聊人围观?
宁怡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那男生蹲了多久,她也站了多久,直至围观的人一个个无趣散出,天地间只剩他们两人……和凯瑟琳。
“于哲,”她终于出声,慢慢地撑开伞,移到少年头上,“走吧……”
埋在凯瑟琳身上的头动了动,慢慢抬起来,转向她的眼眸中却是没有焦距的,像是不知道她是谁。
“于哲……”
半晌,那双眼睛里总算聚起了什么东西,清醒起来。
“老师。”他低声道,抱着凯瑟琳站起。
“你要去哪?”
“……回去。”
饼了好一会儿,看到于哲前往的方向,宁怡才悟到他说的回去竟是回到巷子里去。
“你疯了吗?”她叫道,扔开雨伞挡到于哲面前,张开双臂。
“是那些人缠住你,凯瑟琳才出了意外对不对?都发生了这种事,你还要去找他们?”
“让开。”
“不让!”虽然面前这人眼中的神色让她害怕,她还是一动不动,鼓起勇气与他对视。然后,她做了一件想起来都后怕的事——
伸出手,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巴掌!
少年瞬间怔住了。
“都是你!”宁怡骂,反手抹去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你以为凯瑟琳这样要怪谁?怪你!是你总不听人劝,惹出一大堆麻烦来!现在凯瑟琳都这样了,你还要去惹事?!”活生生气死人!
少年怔了半晌,周身的戾气渐渐消散下来,“都怪我,”他低声道,似乎承认了这个事实,“是我不好。”
“……”宁怡再说不出什么,又低头抹了抹脸,哑声说:“回家吧,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埋葬它……”
少年乖乖地,任她牵起他的手,像引领一只迷途的狗似的离开。
这个雨夜,与捡到凯瑟琳的那个雨夜多么相似,只是他们带回家的小身体,已是僵冷的。
九点多的时候,雨停了,他们向房东老太太借了一把铲,经同意后把凯瑟琳埋在了它常常待的树下。这条总是有些畏缩的狗在他们生命里停留的时间那么短,短得宁怡都没来得及对它留下太多印象。
其实,她一开始就认定了自己不会养它,所以也刻意避免与它产生感情。
不像于哲,尽做些没有大脑的事,明明是在学校住宿,明明连个家都没有,一年到头都待酒店的,还要像真要养人家似的,一古脑投入这么多感情。
不然的话现在也不会这般难过了。
他们两人在凯瑟琳坟前待到深夜,房东家的屋子已经熄了灯,不知道房东的孩子会不会在窗户好奇地偷看他们?不过今天,宁怡并不是很在乎。
他们像两个小孩子似的并肩蹲在树底下,听于哲断断续续地低声说话:“……我知道老师说的对,我没办法养它,所以只是想一起去捡到它的地方看看……”
他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发起呆来。
其实他说的话并没有多少意义,只是随便能说些什么,总是好的。
宁怡便觉得这男生现在像只需要人安慰的狗。
她犹豫一下,小心地抬起手来,轻轻地碰了碰于哲的头发。
入手的粘腻感却把她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你头上怎么会有血?”
“嗯?”于哲也模模后脑勺,将掌心摊开看了看,“嗯……被人用砖头砸了一下。”
……
宁怡只觉自己快要昏过去了。
她手忙脚乱地翻找口袋,“手机呢?手机呢?”她要打120!这人白痴呀?被砖头砸了还像没事人一样哈啦到现在!
“老师,不要那么大惊小敝。”于哲伸出一手按住她颤抖的指尖,“没事的,血已经止住了,以前我都是让它自己好的。”
“……”宁怡侧头像看怪物般看着于哲,半晌才问了一句:“你确定?”她没被砖头咂过,不知道怎么办啊。
于哲点点头,按住她手的力道并不减轻。
第7章(2)
“……好吧,估且相信你一次。”重要的是,这人看起来不像会乖乖上医院的样子。她站起来,“不过你要上楼让我帮你处理一下。”
因为天黑,伤口又是在头发里,宁怡没有注意到,之前让于哲在她家洗澡换下沾了凯瑟琳的血的衬衫,这个没痛觉的家伙还顺便冲了头……
真是,这种伤口不应该碰水的。
她一面懊恼一面小心地给于哲缠上绷带,他坐在沙发上,低头乖乖任她摆弄。
宁怡打好结,正检查有没有绑紧,消毒药水和止血粉是否渗出来时,便感到一只手模上了她腰际。
她动作不由一僵,“你干吗?”
男生没有回答,另一只手也圈了上来,低着头看了半晌,他双臂一收,将额面贴上宁怡月复部。
“喂、喂……”宁怡手忙脚乱地抓住他肩,避免自己跌到他身上,“你怎么回事?”这时候露出野兽本性?不会吧?
“……老师,你好温暖。”男生的脸在她月复部轻轻蹭了一下,“同凯瑟琳一样……”
闻言宁怡停下挣扎,却仍止不住面颊发烫,“废话,只要不是冷血动物都这样……放手啦!”
“借我抱一下嘛……”于哲闭了眼喃喃。
宁怡止不住鸡皮疙瘩生起。真是,这么大的人了还用这种语气撒娇,恶——
可是她却没有挣开于哲的手,心里交战片刻,败下阵来,“三分钟,只准抱三分种。”
“……”于哲没有回答,只是手又收紧了些。
宁怡僵直着身子忍受这一酷刑。
她单腿跪在沙发上,手上拿着东西,为避免与于哲靠得太近还得腾手转而支撑住沙发椅背,这么难受的姿势,更叫人难受的还是从面上蔓延下来的热度……宁怡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就像只烤乳猪!
她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空空的白墙,开始给现下这种情形找起正当理由来:书上不是说了吗?幼年失去母爱的人容易产生情感缺陷,表达感情时常常出人意表,所以,所以……这人的举动对他算是正常啦!
他的动作里面,也感觉不到什么奇怪的心思……
再说、再说凯瑟琳发生那种事,他需要找样东西寄托心情,应该不过分吧?
只是为什么找的是她……
宁怡在心里痛哭流涕。
所以估计时间一到,她便毫不犹豫地推推于哲,“三分钟到了,放手吧!”
“……”男生就像没听到似的,又蹭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