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为日韩片都很媚俗,不过莫咏租的碟倒颇合他的口味。莫咏似乎偏好于唯美有深度的影片,她有个习惯,连续剧只要看第一集感觉不好,就整部都封杀,不会浪费时间看下去。还有,她对奇怪的剧情特别感兴趣,像心理变态、师生恋之类的。可她偏偏对“电锯杀人魔”等不屑一顾,搞了半天,他才明白她喜欢的是那种可怕又可悲,没有绝对对错的人物……
当她向他敞开心扉时,他只看到一个有些奇怪、有些可爱,除了人世界上一切事物她似乎都喜欢的女孩。谁会想到,她的豁达知足,竟是源于对生命不抱想望呢?
许绍羽发现他越来越喜欢注视莫咏了,就像现在一样,不愿在店里面看书,贪恋着能明目张胆地远远望着她的乐趣。这样望着的时候,心里其实有点涩涩的,很希望这一刻能延续下去,这个女孩,不会在某一天,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带着年轻的容颜消逝。他不知道他们以后会怎样,也许她会离开,也许他离开。但是,不管他能不能再见到莫咏,他都希望她留下来。只要知道她在世界某一个角落存在着,即使不在一起,即使不相见,心中总是安慰的。
好几次,话都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他隐隐有些害怕,害怕不能留下莫咏,害怕知道在她心中他其实不算什么。
视线里的女孩突然动了,许绍羽看见她捂着嘴匆匆进了书店后间。发生什么事了吗?他不由有些担心。快步穿过马路走进书店,店里空无一人,洗手间里传出声响,莫咏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湿漉漉的,唇色发白。
“你来啦。”她说,无精打采地擦干水渍。
“不舒服吗?”许绍羽问她,视线停留在她的嘴唇上。
莫咏耸肩,若无其事地说:“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正要再问,门外突然响起沙沙声。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去,却是又下起了雨,一朵朵水花跳跃在被水光照得闪闪发亮的马路上。
“下雨了,”莫咏说,转而问他,“你带伞了吗?”
“没有。”他唯一的一把伞不知何时遗落了,后来一直没想到再买一把。
“店里面剩一把伞,不知道够不够大。”
“那等雨停了再走吧。”
莫咏摇头,“这种雨一般会下半个晚上,我现在就想回去。”
许绍羽应了声,动手帮她收拾东西。拉下门,等在屋檐下的莫咏打开伞撑在他头上,两人立刻就感到这伞实在太小了。
“真的要走吗?”他不确定地再问了一次。
莫咏沉默一会,小声道:“雨不是很大,我现在就想回家。”语气中带丝歉意,更有浓浓的疲倦。
许绍羽不再多说,把伞接了过来。
雨在昏黄的路灯下交织成密密银丝,纷纷扬扬,在无人的夜里分外静谧。莫咏转头看了他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突然靠了过来,挽住他撑伞的手。他脸上微热,轻声说:“没关系的。”
莫咏不理,垂着头低声道:“你肩都湿了……”
雨点沙沙洒落伞上,伞下小小的世界却分外安静。莫咏搭在他臂上的手,隔着薄薄的布料传过来丝丝凉意。他可以感觉到她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呢,还是因为这样的亲昵而感到不安?他也是,很多时候,和莫咏在一起只觉得温暖安心,如相识了很久的朋友般自然。但在这样温柔的雨夜,这般潮湿的心情,心也不由颤抖起来,仿佛企盼着什么,不安着什么。害怕一说话就会泄露出这种异样的情绪,而沉默,只会让气息中的暧昧越来越浓。
直至回到他们所住的楼层,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在楼道上停了好久,不愿就这样结束,却又找不到待在一起的理由。最后,还是低声道了“晚安”,各自回到自己的门前。在听到莫咏的门锁开启那一刻,许绍羽终于叫住了她。
“莫咏,你能不能留下来,为我?”他说,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语焉不详,但他知道莫咏会懂。可是,为何那背对着他的身影是那么沉默,沉默得让人忧伤?
良久,莫咏终于轻轻摇头。
一早起床,莫咏就觉得胃部有些沉重。她吞了片药,怔怔地看着镜中脸色略显苍白的女孩,手上无意识地把玩着药瓶子。这一年多来,她一直都很注意,有规律地生活,饮食上也小心了很多。也不过就是几日前回老家,情绪低落没有好好吃饭,还有照顾许绍羽那晚漏吃了一顿晚餐而已,胃竟然就不舒服起来。
有人敲门,她知道是许绍羽送早餐来了,叹口气,她放好药瓶,用力拍拍脸颊,让自己别想太多。
开了门,许绍羽并不进来,只把手上的早点递给她,例行道了句“早点吃”。莫咏乖乖点头,看他回到了对屋才关上门。她吃了几口早点,突然皱眉停下来。胃在隐隐抽搐,而且有越演越烈的势头。莫咏推开桌子,起身走到洗手间干呕了一阵。什么东西都没有吐出来。人却折腾得筋疲力尽。
从洗手间出来,她看着桌上的早点发呆,仍是坐了下来,小口小口地硬逼自己吃下去。还好,胃没有再作怪,她不由长长吁了口气。
上午的时光在书店里匆匆过去,又到了吃中餐的时间,小敏问她想吃什么菜,她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今天胃口不好,晚点再吃吧。”虽然这样又打乱了饮食,但她实在不想在吃饭时胃又闹腾让小敏担心。撑过了下午,大家下班时莫咏到面包坊买了面包,又回来值夜班。晚上没什么人,她可以慢慢吃,不用担心会引起同事的注意。
丙然,吃完不久,她又跑到洗手间吐了一次,这次倒是把早餐和刚吃的面包吐了出来,胃部也终于轻松不少。洗脸的时候她看见自己的脸色分外苍白,嘴唇也没了血色,很憔悴的样子。
再出来时许绍羽已经到了,莫咏暗自庆幸没有被他目睹那一幕。浓浓的疲倦感从心底涌上来,她突然好想回家,好好地睡上一觉。
许绍羽没有带伞,店里剩下的那把伞又太小了,她却是宁可被淋湿也要回自己的小屋去。许绍羽是不会拒绝她的,但是在路上,莫咏发现他一直护着她这边,自己的半个肩却都露在了伞外。她心里犹豫着,仍是像情侣一样挽住了他。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把伞,对朋友而言太小,对恋人却是刚刚好的。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恋人?她和许绍羽算是吗?即使同床共眠过,即使现在已熟稔到一起吃饭,一起看碟到依偎着睡熟了,可仅仅这样一个挽手动作,她都要积聚好一会勇气,而且还不能控制地发抖。这样的恋人,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莫咏的思绪滞留在恋人这个词上无法离开。很久以前,她就决定自己的生命中再容不下恋人的位置,至少,容不下那种真心相待,将对方看得很重要的恋人。认真起来,许绍羽处于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位置。但最近她未免太在乎他了,这种感觉,她不喜欢。
默默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家。在跨入房门之际莫咏听见许绍羽问了她一个问题,一个她最害怕的问题。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为他留下来,那就放弃了她的梦想,虽然是个可笑的梦想,但她却是很认真地呵护着它的。放弃它,就等于否定了自己,又得重新面对令人疲倦的一切。拒绝他吗?可为何会想哭,为何说不出口,为何不敢转身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