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略显窘迫的男子,思绪翻腾。这人不知道她的全名,竟从没开口问过。初识时,那件乌龙事件使他们不可避免地交集,后来,全是她单方面地排斥他,主动示好,又因莫名的心结躲避他,这人似乎一直站在那,没有主动跨过一步。他,原本也是不想跟任何人有所牵扯的吧?
莫咏突然想笑,一直以来,她努力逃避一切的人际关系,躲不过时便抱怨别人为什么要出现在她面前,却从未想过别人是否也跟她一样无可奈何。
她把工作证挂回制服胸前,问许绍羽:“你待会有事吗?”
许绍羽摇头。
她弯腰从柜台底下拿出两双溜冰鞋,邀他:“那就跟我去溜冰吧。”敬业这么久,偶尔跷一下班,谅老板也不敢有意见。
这个夏天的晚上异常的凉爽,月亮也很给面子地披洒光辉,空地上视物度极佳。那呆子就这样被她拉来,两人就着月光绑上直轮溜冰鞋。
莫咏心情很好,一边滑一边对许绍羽说:“这里原先是个露天溜冰场,我小时候经常偷偷带老弟过来玩。后来溜冰场必门了,这个空地也不知怎么竟没被利用。地面还是很光滑,又空旷又不会吵到人。我和小敏偶尔会在周日晚上来玩。还好我买的是可变尺寸的溜冰鞋,不然你还穿不上呢。”
当初发现这里时,第一个反应就是去告诉老弟,不过,那个老气横秋,陪她一起偷跑一起挨骂的小屁孩已经不在了。弟弟的功课一向不好,上完了中专便继承家业。小时候父母总是偏向有点小聪明的她,久而久之,关系那么好的姐弟竟也会疏远起来。
“死小子,也不会问一下我在外头过得好不好,不怕我不声不响就死在外面了吗?”她抬头,望着突然朦胧起来的月亮,喃喃自语。
“小心。”
耳边忽然有人温声提醒。莫咏吓了一跳,这才记起身边还有个被她不小心忘了的许绍羽。想到刚刚的自言自语有可能被他听了去,她脸上热了起来,想狠狠瞪他一眼,又忍住了。
许绍羽不紧不慢地跟着她,脚下没有什么花哨的动作,身形却很自然优雅,显然是个个中高手。
“为什么男孩子溜冰的姿势都那么帅,真不公平!”莫咏忍不住偷偷抱怨一声。臭老弟也是,明明是她先学溜冰,结果老弟几次下来就学会了乱七八糟一堆花样,而她呢,到现在仍是只能前滑,连加快速度都不敢。
她低头,看自己的影子和许绍羽的影子淡淡相依,心头不由得一动。长这么大,身边有来往的男孩子大都是成绩优秀的男同学,表面上客客气气,课业上却斗个你死我活,要么就是不屑她这种相貌平凡的女生,一心只为前程计。以前玩孤僻,班上的人十有八九叫不上名来,更别提像其他学生一样来几场大学“必修课”——恋爱了。这许绍羽长得着实不错,虽然有点像无业游民,不过看他买书的频率,应该不至于要靠她养,而且个性似乎不懂得任何拒绝别人——要不要拐他体验一下呢?
脑中乱七八糟地想着,脚下却冷不防一个闪神,莫咏的手在空中抡了几圈,眼看就要与地面亲密接触。许绍羽连忙划个后弧,抢在前头接住她。她惊魂未定地抓稳了许绍羽的手臂,抬头,四目相对,顿时头脑一片清明。
第一次看到许绍羽时,她就觉得他的眼睛有点冷,后来虽然了解他的个性很温和,但她始终认为许绍羽不像他显露出来的那样简单。如今近看之下,黑磁石般的双瞳就似月兑离了他这个人,从灵魂深处幽幽地淡睨外界。那黑眸深处的防备绝不是一朝一夕积累成的。
她默默松开了手,朝许绍羽若无其事地笑笑,“谢谢。”
两人又滑了一圈,拎着溜冰鞋踏着月色回家,一路无言,气氛倒也平和。
直到爬上四楼,莫咏终于见识到了许绍羽变脸,那效果极为惊人:皱起了眉,眸色更加深重,却像要喷出火来。一瞬间就像行尸走肉突然有了灵魂,又似冰冷的潭水竟冒起了烟,整个人的气息都大不一样了。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门前地板上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男子。
他看见许绍羽,眼睛一亮,跳起来狂呼:“绍羽呀,终于找到你了!”
第4章(1)
许绍羽的头不是普通的疼,他很后悔当初叫于阳帮他订机票,也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地址,因为他原本以为,于阳不会勤快到跑来人生地不熟的小城来找他。浴室里传来惬意的歌声,让他更想对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实施暴力。他自认为是个性格温和的人,也不喜欢暴力,但世界上总有那么一张嬉皮笑脸,使他体内的暴力因子急速增长。
浴室的门开了,于阳披着浴衣神清气爽地走出来,看到许绍羽对着墙壁发呆,笑嘻嘻地用食指戳戳他的头,“怎么,知道你害我凄凄惨惨地等了那么久,在面壁思过呀?”
许绍羽没好气地瞄他一眼,撇过脸不想跟他计较。于阳却又得寸进尺地一肘撞来,他差点跌下沙发。轰!怒火狂飚。他腾地翻身将于阳压制在沙发上,掐住他的脖子低吼:“你小子不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吗?”
话音未落,半掩着的大门忽然开了,莫咏探进头来,“你们要的拖鞋……”声音僵在半空中。
许绍羽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看,看见自己跨在于阳身上不雅的姿势,还有底下那家伙半敞的浴衣,暧昧地露出沐浴饼后白里透红的肌肤……
“砰!”两只拖鞋坠地的声音,最后一声则是门大力地摔上。他掩面低吟,偏偏于阳又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大叫出来:“强暴啦!”
“闭嘴!”他不再客气地一拳揍下去,翻身到门口捡拖鞋。
“本来就是嘛,你强加施行暴力于我……”
“你是不是要我把拖鞋塞进你嘴里?”许绍羽阴森森地发问,成功制止了捣蛋分子。
“你怎么找到这的?”他把拖鞋掷到那家伙脚下,没好气地问。
“嘿嘿,我早在高中时就来这儿旅游过了,差不多把大街小巷都逛熟了。别以为你的地址有多复杂,这种程度还难不倒我。”
“你顶头上司肯放你?”
“我休的是年假,他本来不肯的,不过一听我是来找你的,马上就放行了。”
“找我干什么?”
“老板当然是想劝你复职,我呢,只不过是借口来重游故地而已。”
“那你干吗要出现在我面前?”
“有人免费提供食宿,傻子才不来找你呢。”于阳一脸贼笑地凑过来,“幸好来找你了,不然不是被你这家伙蒙在鼓里。”
许绍羽把他的脸推回去,“你在说什么?”
“艳遇啊!你敢说刚刚那女孩不是!”
“她只是邻居。”
“少来,”于阳怪叫,“哪有邻居半夜三更还一起出去的?再说了,你这家伙向来是不近的,看到雌性动物跑得比谁都快,哪有可能为了我向一个普通邻居借拖鞋?”他再摇摇头,补充道,“不过你也太没眼光了吧,那女孩子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的,看起来也有点阴沉,你究竟是看上她哪点了?”
许绍羽懒得再搭理他,直接扔一张被单到他脸上,“睡你的觉吧!”
“什么,你就忍心让千里迢迢劳累不堪的结拜兄弟睡在沙发上!”于阳怪叫,回答他的却是轰然关上的卧室门。第二天,许绍羽一大早就被于阳给拉出被窝,陪他走半个城市吃了三份早餐,又逛了另半边城去追忆他所谓逝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