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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夜的囚犯 第28页

作者:罗莉塔·雀斯

沉默降临。

一分钟或两分钟后,他听见——他不让自己看——衣裙窸窣声,凳子在木头地板上的磨擦声,而后是走近的脚步声。当她踏到旧地毯上,脚步声变小,可是听在他的耳朵却有如打鼓。因为他的心在打鼓,因为她的香味被从窗户吹进来的微风带到他的鼻前。

她在几尺之外停住。“我要道歉,”她说。“我谦卑地请求你原谅我指挥你如何执行工作。我非常地欠缺考虑。你是这方面的天才,而每个人都知道天才是多么敏感。”

亚穆望进她火焰般的琥珀色眼睛里。他是多么地想要她,这傲慢、这嘲讽、这火辣……这热情。

“我的确很敏感,但你的道歉如此甜美,令我无法抵挡。我原谅你,夫人。”

“你让我卸下心头的重担,所以,我当然也原谅你。”

“我并没有道歉。”

她不以为意的挥挥手。“我也原谅你的没有道歉。”

“你的慷慨有如圣人。”他嘀咕道。

“差不多,只可惜你却不是。但我不想计较,还是打算帮助你。这是基督徒的责任。”

“您的慷慨让我叹为观止。”

“我不相信天下有任何事能让你叹为观止。”她走开,他以为她要去站在炉前,却见她推开一叠画布,露出一张旧而舒服的软垫脚凳。

“你如果想拿东西丢我,米开朗基罗的胸像比较轻吧。”他说。

她把脚凳推向沙发。“我没有要丢任何东西,我打算坐在你的脚边,谦卑地说出我所知道的微薄消息,乞求你用绚烂的智慧加以判断。”

她乖乖地坐下来,双手置于膝上,表情全然的虚伪与尽职。“你要我从哪里开始?”

从保持距离开始,他想。她金蜂蜜色的头触手可及,他的手指渴望碰触那团教人心神不宁的乱发。

“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他说。

她点头。“那从薛本尼开始,你对他有多少了解?”

他不想知道薛本尼的事,亚穆只想模她的头发、吻她的唇。当他鼻间充满她的味道、他的身体渴望像前十个夜晚、以及之前无数夜晚所梦见的那样,亲近她、拥抱她时,他要如何处理调查的事?

“他是你丈夫的朋友之一,”亚穆说。“直到毕先生冒犯了薛本尼夫人,而后,友谊终止。薛本尼夫妻发生激烈争执,还有,我听说薛本尼在一个星期之前,曾经来看你。”

她丰满的唇噘了起来。

“你丈夫诱惑了薛本尼夫人,让你觉得很有意思?”

“让我觉得有意思的是,你一直当我不存在,好像我不可能有任何用处,同时却又监视着我的行动。嘉伯和露莎大概每天要向你报告吧?”

“我一直很清楚你的存在,那就好像我脚上的刺。”

“既然如此,你为何没有立刻赶来?你对我的发现一点都不好奇?”

“你并没有找我来。”

“调查是你在负责,”她说。“我是爱发脾气又不讲理的人,记得吗?你一定见过难搞的线民.并且操纵得很好。你既然有办法让大维去阿耳梅克聚会处,当然有方法问我几个问题。”

“你很清楚,我完全无法操纵跟你有关的任何事,”他说。“你让我觉得自己笨拙,几乎每个跟你有过接触的男人都这样,即使你那厉害的丈夫。他知道你父亲的秘密,应该可以掌握你,可是他也不行。”

“我若让樊世——”

“即使聪明与位高权重如昆丁,也无法管理你,难怪艾凡瑞受制于——”

“受制于?你这话在影射什么?”

“还有那个笨薛本尼,我无法相信他见过你之后就回去找他的妻子是一个巧合,而后他们当夜在一起,第二天也没有分开,从那之后,突然间她到哪里,他就在那里。”

她的表情亮了起来。“真的?他们和好了?”

她胜利的表情证实他早已猜到的事:不知怎地,一个星期之前的简短会面,她已经把薛本尼绕在她的小指上。

“是的,”亚穆不悦地发现他也在她的掌心里……而且竟有些莫名的嫉妒。

她的微笑扩大开来。“你刚才证明自己错了,薛本尼一点也不笨,他变聪明了。”

这时她开始叙说她跟薛本尼的会面。亚穆努力专心于注意事实,然而等他听完,他的头脑绕着一件事转不出来,而且这件事掌管了他的舌头。

“你握着他的手?”他声音紧绷。

“好让他专心听我说话啊,”她说。“那大概出于一种直觉,我知道那很不淑女。可是我的目的达到了,这才是重要的。”

“那不是直觉,”他说。“你的手受过训练。”他看着它们。“你利用你的手传达你的意志,与人沟通。我认为你很清楚它们的力量,至少我希望你是清楚的,”他测试着。“不然,你就太不谨慎了。”

“力量?”她没注意到他的不悦,研究着这话。“因为你也可以这样做,对不对?”她说。“用手传达力量,并与人沟通。只有你知道你正在做什么。”她往上看着他。“你做任何事都是算计好的吗?”

“请你描述那支领针。”他说。

她凝视他片刻,终于假装乖巧的垂下头。“是的,先坐。我立刻就说,先生。”

他真想把她从脚凳拉到地毯上,但他只闭上眼睛,靠向椅背,强迫自己聆听她冷静且确实的描述。

她说,那是一支男人的领针,但不是薛本尼的,他领巾上的那支镶着翡翠。他用来毁掉画像的那支是纯金的,但形状因为她没能细看,所以无法描述,只觉得应该是某种树叶或花,但不确定。甚至可能是人脸或一个图样。

亚穆命令自己尽力分析,想了几分钟后,他说:“你凭什么认为,薛本尼夫人需要的只是原谅和关爱?”

“她明显地很爱她的丈夫,”她说。“他不只将她弃在一旁,而且明目张胆的狎妓玩乐。我相信她原本的用意只是跟樊世调情,意图引发薛本尼嫉妒,或甚至只是注意。我很怀疑她知道樊世是怎样的人,很少女人知道。不知怎地,大家都只看到他要她们看到的,直到为时已晚。”

“所以,你认为她被樊世诱拐,发现错误时已经来不及?”

“我不认为她已被诱拐,”她说。“想要诱拐一位受过严格家教且深爱丈夫的贵族少妇,应该不会很容易,你说是吗?何况樊世虽然才四十岁,看起来却像六十岁,绝非什么俊俏男子。”

“那么你的怀疑是怎样?”

她的眼神幽暗下来。“我第一次拒绝他后,他把我灌醉。但是他只成功了那一次,以后再也没有第二次。但是,对薛本尼伯爵夫人来说,一次就太多了。”

难怪夫人几乎不喝酒,亚穆心想。

他说:“如果情况是这样,她丈夫很可能是发现她不省人事,而且曾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薛本尼知道是樊世,但应该不会是她说的。”她思考着。“我只能猜测那支领针是樊世留下的……而薛本尼认了出来。”

亚穆想起巴黎的一家店,以及樊世看上的一个链坠。“我可以猜到薛本尼何以认得出来,因为你丈夫搜集某一种特殊的古物。”

“你不必修饰,”她说。“我知道他的爱好,客厅那座展示柜中的东方繁殖女神只是其中一部分。他还有一些低俗的表、鼻烟壶和画,那些并不适合展示,只适合私下赏玩,或给某些朋友看。”

“我想检查一下。”

“没问题。”她说。“我本来想要丢掉,然而有些物件应该有资格进入博物馆,虽然我无法想像博物馆要如何展示。它们就在楼上,要我上去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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