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训诫自己到布莱德拘留所。
但在进入这悲惨的场所后,她立刻撇开个人的烦恼。
她来到缓冲室。声称住在英国其他地区的赤贫妇女,在被遣返自己的教区前,都被拘留在这里一个星期。
面对房门的墙壁是一排低矮狭窄和铺满稻草的隔间,房门和壁炉两侧的墙壁也有类似的隔间。大约二十个女人,有的带着孩子,住在这个隔间里。
她们来伦敦有些是为了寻找发财的机会,有些是为了逃离身败名裂的耻辱,有些是为了逃离各种常见的困境:悲伤、贫穷、暴行。
莉缇用她惯用的笔调为她的读者描写这个地方。她以浅显易懂的字句描述她的所见所闻,诉说这些女人的故事,不道德说教也不感情用事。
莉缇做的不仅是这些,但她不认为她的读者有必要知道她偷偷将半克朗银币给她的受访者,或替她们写信,或稍后为她们争取一些什么。
此外,如果《阿格斯》的葛莉缇因做得太少而沮丧,或在聆听这些女人的遭遇时感到心痛,那些情绪都不会出现在她的文章里,因为那些感情与其他人无关。
最后访谈的是刚来的十五岁女孩。她怀中的男婴太过瘦弱,甚至无法像其他婴儿一样嚎啕大哭,只能软绵绵地躺在她的怀里,偶尔发出有气无力的呜咽。
“你一定要让我为你想想办法,”莉缇对她说。“如果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玛俐,告诉我,我去替你跟他说。”
玛俐撮着嘴唇,坐在脏兮兮的稻草堆上来回轻摇。
“你会很惊讶很多父亲后来都同意帮忙,”莉缇说。在我修理他们一顿之后。
“有时他们的爸爸会把他们带走。”女孩说。“我现在只有杰民了。”她暂停摇晃,忧虑地望向莉缇。“你有没有?”
“孩子吗?没有。”
“男人呢?”
“没有。”
“曾有喜欢的吗?”
“没有。”骗人,骗人,莉缇内心的魔鬼嘲弄她。“有。”她短笑一声改口。
“我也是。”玛俐说。“我告诉自己我是好女孩,渴望他也没用,因为我高攀不上,他那种人绝不会娶农家女孩。但所有的不只存在脑袋里,其他方面却什么都答应他,这个孽种就是证明。你会认为我无法依他的需要照顾他,事实确实如此。”她的下唇颤抖。“好吧,但不必你替我说话或写信,我自己会写。你帮我抱一下。”
她把婴孩塞给莉缇。莉缇僵硬地接过孩子,把笔记本和铅笔递给她。
莉缇经常看到小孩,因为小孩是伦敦的穷人大量拥有的东西。她也抱过小孩,但没有抱过如此幼小无助的。
她俯视男婴狭窄的小脸。他既不可爱也不强壮,甚至也不干净,她想要为他和他短暂悲惨的未来哭泣,为他那贫困及本身也还是孩子的母亲哭泣。
但是莉缇没有掉眼泪,心痛是无济于事的,她不做徒劳无益的渴望。她不是十五岁的少女,她可以让理智控制行动,即使它无法完全控制她的心。
因此她只是轻摇男婴,等玛俐用铅笔在纸上缓慢地写着字。玛俐终于辛苦地把字条写好,莉缇把杰民还给他的母亲时,心中只有一点点的遗憾。
连这一点点遗憾都不可原谅,她在离开布莱德拘留所时斥责自己。
人生不是浪漫的童话。在现实人生里,伦敦取代她年少时浪漫幻想的王宫。被遗忘的妇人和小孩成为她的手足和子女,也是她需要的家人。
她当不了慷慨的慈善家,解决他们所有的病痛和烦恼。但她可以为他们做她无法为母亲和妹妹做的事,莉缇可以替他们说话,在《阿格斯》的版面上,他们的声音被听到。
这是她的使命,她缇醒自己。这就是上帝赐她坚强、机智和无所畏惧的原因。
她不是生来当男人的玩物。她也绝对不会以她致力的一切作赌注,只因为一个白马蠢王子在她任性不羁的心海掀起一阵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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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撞倒维尔和博迪约三天后,戈兰德夫人又企图在圣詹姆斯街夸克弗俱乐部前打破萧道夫的脑壳。
俱乐部里,维尔和博迪加入窗前那群人时,她正揪住萧道夫的领巾把他推到路灯柱上。
阴郁地感到似曾相识,维尔快步走出俱乐部,上前牢牢抓住她的腰。她吓了一跳,松手放开领巾。维尔把她从人行道上抱起来,移到够不着萧道夫的地方再放下。
她再度使出手肘撞肚子的招数,但维尔竟然在紧抓着她的同时闪躲开来。用鞋跟猛踢小腿骨这招是他应该料到却没有料到的,尽避小腿阵阵作痛,他还是没有松手。
他抓住她挥舞的双臂把她拖开,使聚集在夸克弗俱乐部门口的人群听不到他们说话。
她一路与他搏斗,他则奋力抵抗把她扔到街上、让迎面驶来的出租马车压扁她、为伦敦除害的强烈诱惑。维尔拦下那辆出租马车。
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下时,他对她说:“你可以自己进去,或是由我把你扔进去。随便你选。”
她低声咕哝着听似直肠的同义字,但当他拉开车门时,她倒是相当迅速地爬进车厢。真可惜,因为他很乐意打她的催她快一点。
“你住哪儿?”他在她猛然就坐时问。
“贝罕疯人院,不然咧?”
他跳进车厢,用力摇晃她一下。“可恶,你到底住哪儿?”
她缇到另外几个身体器官的名称,然后才勉强透露位在苏荷区河口街的巢穴。
维尔把方向转告马车夫,然后在她身旁坐下,而且故意多占许多空间。
他们在愤怒的沉默中共乘了好一会儿,之后她发出不耐烦的吹气声。“哦,你真是小题大做。”她说。
“小题大做?”他吃了一惊。“你才是——”
“我不会伤害萧道夫,”她说。“我只是要他注意听我说话。”
维尔只能不敢置信地呆瞪着她。
“没必要吵闹丢人,而且竟在圣詹姆斯街上。”她说。“但我猜跟你说也没用。大家都知道你喜欢出洋相,至少今年你就从英国头打架打到英国尾,迟早要把你那种独特的大混乱带回伦敦,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离你那恶名昭彰的马车赛才三个月。”
他恢复说话能力。“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你根本不知道,”她说。“但你懒得在干涉前查清事实。你遽下结论,鲁莽行事。这是你第二次妨碍我,造成不必要的复杂和延迟。”
维尔知道她在做什么。有力的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御,这是他的作战方式之一。他不会让她使他偏离方向。
“让我来解释一下,姓葛的杰克逊绅士小姐。”他说。“你不可以在伦敦横冲直撞,痛殴每个挡住你去路的男人。到目前为止你都很走运,但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会反击的男人。”(译注:杰克逊绅士为十九世纪初的英国拳击大师。)
“也许吧。”她傲慢地打岔。“但我不知道那与你有什么关系。”
“看到朋友需要帮忙时,我不能不管。”他咬牙切齿地说。“因为——”
“我不是你的朋友,我也不需要帮忙。”
“萧道夫是我的朋友。”他顽固地继续。“他太有绅士风度,不会反击——”
“却很会对一个十五岁少女始乱终弃。”
那项猛烈抨击今维尔大吃一惊,但他迅速恢复镇定。“别告诉我,你试图为她掀起暴动的小妞声称萧道夫毁了她。”他说。“因为我知道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