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报复心切?”她叫嚷。“我可没有安排巴黎最大的丑闻碰巧在我衣衫不整的时候发生,还傻傻地被直接带往毁灭的现场。”
他的浓眉微微挑起。“崔小姐,你该不是在暗示这场闹剧是我安排的吧。”
“我不用暗示!事情再明显不过。方洛朗在那里,他是你的朋友。还有那些刻薄的巴黎上流人士。我知道谁安排他们看我丢脸,我也知道为什么;你那样做都是为了泄恨。好像发生的每件事——所有的蜚短流长,你的宝贝名声受到的每个损害——都是我的错!”
在一阵紧张短暂的沉默后,丹恩把其余的文件扔到地毯上,大步走向墙边桌,单手倒了一杯雪利酒,一饮而尽。
他转身面对她,脸上又挂着那种气人的嘲弄笑容。“看来我们有着相同的误解,”他说。“我以为打岔是你安排的。”
“我一点也不意外,”她说。“除了误以为我是疯子以外,你似乎还误以为自己是金龟婿。我就算急着想嫁人,也不必使出那种古老又可悲的诡计。”
她抬头挺胸。“在你看来,我或许是无足轻重的干瘪老处女,爵爷,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只有少数人抱持和你相同的看法。我至今未婚是出于自己的选择,而不是缺乏追求者。”
“但拜我之赐,现在不会有人追求你了。”他讥讽的目光缓缓扫过她全身,使她的皮肤感到刺痛。“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放下空酒杯,转向贺德鲁。“我毁损了商品,现在我必须按照你们认定的商品价值付钱,不然你就要用大量的文件淹没我,派律师和助理纠缠我,用经年累月的诉讼拖垮我。”
“如果法律给予女人应有的重视,过程就不会无休无止。”贺德鲁面不改色地说。“制裁会严厉而迅速。”
“但我们活在野蛮时代,”丹恩说。“而崔小姐可以向你保证,我是最不文明的男人。在许多古怪的信念之中,我有个陈腐的观念:只要是我付钱买的,都应该属于我。由于我似乎不得不付钱购买崔小姐——”
“我不是怀表。”她绷着声音说。她告诉自己,她根本不该惊讶那个自负的家伙打算以收她为情妇来解决事情。“我是人,无论你付多少钱都无法拥有我。你可以毁损我在世人眼中的名誉,但你无法实际毁损它。”
他挑起一道浓眉。“毁损你的名誉?亲爱的崔小姐,我是在提议挽救它。我们应该结婚。现在你何不乖乖坐下来,安静地让男人解决细节问题。”
洁丝愣了片刻,才如同遭到当头棒喝般幡然领悟。她感到房间变暗,房里的一切开始摇晃。她必须努力对准焦点。“结婚?”她的声音微弱而遥远,充满哀怨。
“贺德鲁要求我帮助你的弟弟月兑困,供吃供住地养你一辈子。”他说。“好。我同意,但必须按照任何男人都会坚持的条件:所有权和繁殖权。”
他半眯着眼睛打量她的胸部,她感到热流从那里扩散开来,好像落在她身上是他的双手,而不是目光。
她努力保持镇定。“我知道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她说。“那不是真心诚意的求婚,而是用来绑住我的双手的策略。你知道只要你表示愿意结婚负责,我就不能告你。你还知道我绝对不会嫁给你。因此,你认为我们拿你没辙。”
“没错!”他微笑说。“如果你拒绝我而企图打官司,你等于自取其辱。大家都会认为你是贪财的荡妇。”
“如果我接受你的假求婚,你会虚与委蛇到最后一分钟,然后让我独自在圣坛前等待,照样羞辱到我。”她说。
他放声大笑。“然后展开昂贵漫长的毁婚诉讼?助贺德鲁一臂之力榨干我自己?别钻牛角尖,洁丝,这件事很单纯。结婚,或什么都没有。”
她随手抓起一尊小而沉重的铜马。
贺德鲁朝她跨出一步。“崔小姐,”他低声说。“请你不要冲动。”
“无所谓,”丹恩说。“我躲不了子弹,但飞来的铜像一定躲得了。”
她放下铜像,转向贺德鲁。“懂了吧?”她问。“他不是为了补偿而求婚,因为他根本不认为对我有所亏欠。他只想打败我,再打败你,这会使他的胜利滋味更加甜美。”
“你怎么想都不重要,”丹恩说。“你只有两个选择。如果你在等我跪下来求婚,洁丝,那你可能得等到世界末日。”他大笑着补充。
她在这时听出来了,依稀模糊但尚可辨认。她以前也曾在孩子气的吹嘘和嘲笑里听过:隐藏在笑声下一丝矛盾的自我怀疑。她迅速回想他说过的话,猜测着是不是他的自尊只容许他说那些话。男性自尊是非常宝贵和脆弱的。所以男性从幼儿期就开始在它的周围建筑防御工事。
我不怕,小男孩在胆战心惊时大笑着说。他们在挨鞭子时大笑,假装没有感觉。他们把老鼠或蛇扔到心仪的女孩子腿上,在女孩子尖叫跑开时以同样不确定的语气大笑。
他的求婚或许就像蛇鼠那类的礼物。如果她气愤地拒绝,他会大笑着告诉自己,那正是他的希望。但其实或许不然。
洁丝提醒自己,“或许”不是可靠的婚姻基础。
另一方面,妮薇曾经劝她赶快抛钩收线,把他钓起来。在发生那么多事情后,甚至到今天上午,妮薇都没有改变心意。“我知道他行为反常,我不怪你开枪打他,”她说。“但别忘了他是在男人最讨厌受打扰时受到打扰。他没有用理智思考,他没有办法。但我还是肯定他喜欢你。他和你跳舞时,并没有那么傲慢无礼和愤世嫉俗。”
“结婚,或什么都没有。”丹恩不耐烦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条件就是那样。你自己选吧,洁丝。”
☆☆☆
丹恩告诉自己无所谓。如果她同意,他至少可以在付出巨额金钱后拿她来发泄肉欲,然后把她丢在得文郡,继续过他原来的生活。如果她拒绝,他一毛钱也不用付,她会主动离去,不再纠缠他,他会忘掉肉欲和她。无论怎样,都是他赢她输。
但他的心还是怦怦直跳,五腑六脏还是因冰冷的恐惧而纠结,这是长大后不曾有过的事。
他咬牙忍耐,看着她走向一张椅子。但她没有坐下,而是面无表情地瞪着它。
贺德鲁皱起眉头。“也许你需要一些时间,崔小姐,独处几分钟。我相信爵爷不会小气那点时间。”他转向丹恩。“这件事毕竟关系到小姐的整个未来。”
“我不需要更多的时间,”崔小姐说。“权衡利弊得失,并没有那么困难。”
她抬头望向丹恩,令他惊讶地露出笑容。“我发觉在遥远的殖民地过着默默无闻的穷困生活,一点也不吸引人,只为了保有自尊而过那种生活,实在太荒谬。我宁愿当富有的侯爵夫人。你当然令人无法忍受,丹恩,我也毫不怀疑你会千方百计使我的日子不好过。但贺律师会保证使我在物质方面不虞匮乏。此外,你曾经高谈阔论男人不该让自己被淑女用婚姻套住,知道你必须收回每一句轻蔑的话语,让我从中得到一些个人的满足。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成为墙壁上的一只苍蝇,听你如何向朋友解释你的婚约,恶魔爵爷。”
他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答应你。”她不耐烦地说。“你以为我会笨到拒绝你,让你全身而退?”
他找回声音。“我就知道不该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