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朱雅致最近一次消失快有四个月,按照惯例,她会先发一封信通知归期,然后通常又会比通知的归期晚一周左右出现。她已经把包烟烟的诊所当成私人休息中转站,累了,必会回来坐一坐,休息够了,又展翅高飞。往常,包烟烟不太在意朱雅致的死活,但这一次真正希望她活着爬回来。因为,有重要事!
她好像从未真正问清楚元开和朱雅致的关系,该是问清楚的时候了吧。
“过来。”包烟烟向元开勾勾小指头。
“汪汪。”猪很兴奋地摇着尾巴滚过来。
“滚开,我没叫你。”她将可爱的猪踢到一边,指着那个蹲在角落里偷吃鸡腿的人说:“你过来。”
元开背对着她没有动。
谁知道她在叫谁,他又看不见她的动作,只有趴在他脚边的猪会那么笨去自投罗网。
他才没有那么笨。
“猪都比你听话,何况它是狗你还是个人呢。”包烟烟刻薄的言语让人受不了。
元开回头给她一个受伤的眼神,嘴里还含着半只鸡腿。
“说你呢?”包烟烟伸出玉腿,打算来个反身回旋踢。
元开迅速来个连串蛙跳,堪堪躲过她的攻击,免除用嘴去啃泥土的下场。
“起来,说正事。”包烟烟落座于沙发,端起一杯薄荷水啜饮。
元开站起来,将嘴里的半只鸡腿囫囵吞下肚,洗干净油腻的手,坐到她的对面,径自倒了一杯冰水牛饮。
包烟烟的态度是多么严肃,他倒想听听她的正事有多正。
“你和朱雅致怎么认识的?”
“酒吧认识的。”元开回答,“我在酒吧喝酒,遇到雅致,我们一见投缘,她看我无容身之处就把我带回家。后来她要去出远门,就让我来你这儿了。”
“那你在酒吧喝酒之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没有容身之处?”包烟烟见元开如往常一样说到这里就打住,不耐烦地挥挥手,说:“不要告诉我你失忆,这种滥俗电视剧里的情节早落伍了,给我一个新鲜的理由。”
“我一直在睡觉,睡在一张大床上,床铺软得像云朵,我就像飘在云端的浮尘……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意识是模糊的……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酒吧里喝酒,好像我本该坐在那里……”元开陷入回忆中,说话说得断断续续。
“哈、哈、哈!”包烟烟学戏曲里那种仰天长笑的腔调,“不如你告诉我,你是天使落凡尘好了。”
“你要这样认为也未尝不可。”元开托着下巴认真地思考,“也许我真的是天使……”
“很有可能,西方的天使都是暴露狂,和你不喜欢穿衣服的怪癖一样。咦,你怎么不学他们光,还有你的翅膀呢?”包烟烟一阵抢白。
“我穿了裤子!”元开的表情变得阴霾,长长的眼睫毛低垂着,掩盖了他眼里的愤怒。
“管你是仙是妖!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朱雅致去哪儿?”
“好像她说要去体验生活。”
体验生活?以前不是说寻找遗失的世界吗?
朱雅致的神经又出故障了是吧?
“她写信说近日将归来,怎么样?老情人相见很兴奋吧。”包烟烟用食中二指夹着信纸(后来又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在元开的眼睛边晃了晃,她在注意他的表情。
好像没什么变化。
真扫兴!还以为他会激动一把,结果什么反应也没有,几乎可以用木然来形容。
“哎呀,她回来我就轻松了。你收拾收拾东西,等她回来就跟她走,到时候被忘了提醒她,把你在我这里的所有花费都结算清楚。”包烟烟很市侩地说。
元开给她一个更加木然的脸色。如果她期待他有什么反应,那就错了,经过四个月的魔鬼集中营锻炼,他几乎可以做到心如止水老僧入定,涵养大大的好。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和朱雅致是怎么认识的?”也许是受到友情的感召,包烟烟难得有幸打开话匣子说往事。
元开并没有接话,在他内心柔软的角落,有一股温柔淡淡化开。他知道,这时的她只需一个听众。而她,也许不知道,在长长的话语中,她偶尔会露出怀念。
她时常说,没有什么比钱更重要,没有什么比赚钱更有意义。每时每刻都在说,像给自己下咒语。他注意到,她的食物并不特别精致,她的衣服也不特别华美。那么,她不是一个贪图享受的女人,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这时候,一个女人流露出来的怀念和一个男人流露出来的温柔,似乎达成某种平衡,在这小小的诊所里交织出一种奇异的氛围。当事者浑然不觉,在玻璃幕墙里的他们,已经成为路人欣赏的一幅绝美画面。
第3章(1)
“烟烟。”
一个穿着白色洋装,背着大旅行袋的年轻女子站在诊所的门口,张开双臂,欢快地呼唤着包烟烟。
“我好想你啊,亲爱的。”
那个人间蒸发的朱雅致突然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似的。
“我也很想你。”
包烟烟笑得像朵花,当然啦,现在总算有人为那个白吃白住两个月的家伙买单了。
“我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去体验一个平凡人的生活。”放下行李,朱雅致窝到包烟烟的沙发上,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瞧她说的,好像自己很伟大似的。
“有多平凡啊?”包烟烟给她倒了一杯水。
“跟你一样找了份工作,过普通上班族的生活,无趣但实在。”
%#¤※%#¤※!包烟烟不爽到极点,她可是自主创业,日子过得有趣又生动,哪像某人每天不事生产不务正业!
“好饿,有没有吃的东西?”朱雅致在包烟烟发怒前转移话题。
包烟烟丢给她一袋食物。
“饼干耶,我喜欢。”朱雅致打开包装就要往嘴里塞。
“不要吃,是狗饼干。”声音很微弱,但还好朱雅致在吃饼之前听到了。她双手捧心,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雾,“烟烟,你好狠的心……”
包烟烟狠狠瞪了身后多嘴的人一眼,把狗饼干换成人吃的苏打饼,才堵住某女泛滥的泪水攻势。
朱雅致只顾埋头吃饼,完全没有注意到多余的人,这一点令包烟烟疑惑。而另一个多余的当事人仍一如既往地做打杂的工作,并没有受到影响。
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吃饱喝足后,朱雅致看上去神清气爽。然后,终于到了每次相聚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说故事!
“烟烟,我有事对你说。”朱雅致拉住她的手,脸上充满了急不可待的表情。
包烟烟兴味索然,每次朱雅致体验生活回来都会找她倾诉她的奇遇。
她经常胡说八道,就算当故事听也腻了。
然后朱雅致就开始述说这四个月来她的传奇经历……
地上有一摊水?
有一摊水!
朱雅致想尖叫。
连续一周,厨房里出现一摊水,扫之不尽除之不竭。第一天晚上她用棉质的抹布把水吸干,足足有半脸盆,端去倒了,第二天晚上又出现,再吸干,倒掉,第三天……
疯了,这摊水哪里来的?
每天上班已经快要让她舍身成仁,回来还要和这摊来历不明的水奋战一个小时,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等她死了以后,死亡原因就写上:此女是被一摊水气死的。
不能再容忍了!
朱雅致神经质地把厨房翻个底朝天,今天她一定要弄清这摊该死的水的来历。
她把水龙头开得哗啦啦响,溅起漂亮的水花,水流进排水口,一滴也没落到地上。
排水口没问题。
她趴在厨房的防滑地砖上,一块一块地检查,拼接得很完美,连个蚂蚁窝都没,怎么可能渗水?